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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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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奕珩已经听不下去:“木某私事,不劳侯爷挂心,若无吩咐,属下告退!”
  他转身就走,出得军署,已是后背汗湿。
  要强压住那份厌恶和杀意,太艰难了。
  可恨自己羽翼未丰,尚无法与之抗衡。
  出得宛平,正在城门前遇着一行人纵马驰来,当先一个白衣男子,貌若谪仙,大袖飘飘,有凌云仙气。
  “让开让开!”
  扈从大声呼喝,威武侯治下,护卫嚣张至极,全然不将旁的军官摆在眼里。
  “还不让开?莫挡了季安公子的路!”
  木奕珩面孔沉着,恍若未闻。
  唐逸只见一个身穿甲胄的武官,腰悬长剑,本想喝住扈从,让他一让,待驰近了,这才看清,来者竟是与他有夺妻之恨的木奕珩,登时改了主意。
  他勒马不语,看那扈从对木奕珩横眉谩骂。
  这种感觉十足畅快,宛平城内,木奕珩没资格纵马,而他却能。
  就听木奕珩冷冷一笑:“季安公子?”
  那扈从喝道:“知道了还不滚开?”
  “呵!那是什么东西?”他轻飘飘的,摩挲那剑柄。
  “你!这位是侯爷的贵宾,怠慢了他,有你好果子吃!滚开!”
  城门宽阔,只要稍稍侧身,就能容马匹在旁穿过,这人好死不死挡在正中间,一见众马驰来,反而顿住步子,似是成心想要闹事。
  “贵宾?”木奕珩扬声大笑,指着唐逸道,“是贵宾,还是入幕之宾?”
  唐逸脸色青紫,如何容他看自己笑话?自己有今日,还不是拜他所赐?若非他趁人之危,迫自己画下那四幅春图,又传扬开来,卫子谚岂会找上自己?自己一世清名,又岂会毁于一旦?
  “侯爷!侯爷!”亲卫一叠声急唤,匆忙走入内室,“在城门前,季安公子给人打了!”
  童杰眉头微蹙:“何人出手?缘何冲突?”
  “是……是木千总,堵住城门,出言不逊,还、还动手打人……”
  童杰揉了揉眉心:“唐逸可有受伤?”
  “打、打在脸上,血糊一片……”
  童杰霍然起身。疾步行至门前。
  那亲卫又道:“木千总已被咱们的人劝住了,如今押在外头。”
  童杰脚步顿住,“劝住?动手了?”
  那亲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不动手,如何救得下唐逸?如今唐逸正是威武侯跟前最得力的人,比从前的齐顺儿不遑多让,难道木奕珩打了他,侍卫们还敢叫打人者跑了?
  “罢了。”威武侯坐回位置,“各处报上来的军情还未阅毕,木奕珩关两个时辰,治军中喧哗之罪,笞五鞭,放了。”
  那亲卫大为疑惑:“侯爷?木千总在宛平城内动手,分明没将军纪和侯爷放在眼里?五鞭就……”
  威武侯一眼扫来,亲卫住了口,匆匆下去传令。
  ……
  林云暖见到呲牙咧嘴跳窗进来的木奕珩,大为吃惊。
  “你这是……”
  “有伤药没有?”一边说,一边坐在床沿,解下铁甲,小心翼翼脱了上衣,露出背上一条浅浅的伤痕。
  林云暖连忙挥退朝霞,自己去柜里翻出金疮药,坐在床沿,替他一点点洒在伤处上面,“你这是怎么了?三天两头受回伤?是谁干的?”
  “怎地?心疼?要替我抱不平去?”木奕珩笑嘻嘻的,一点不觉疼似的。“不过破了点皮儿,那些下作东西不敢真怎么我,闹开了谁没理,他们自己省得。”
  想到自己把唐逸揍成什么样,觉得这几鞭受得简直太值得了。心想,下回再叫老子碰上唐逸,必然还要揍他一回。单想到这厮那副自以为是的面孔就浑身不舒服。
  林云暖使劲在他伤处捶了一记:“你这人,嘴上没一句老实的。活该!”
  木奕珩“哎哟”一声,跳了起来:“臭娘们儿你谋杀亲夫!”
  林云暖垂头整理药箱,并不理他。
  木奕珩穿好衣裳,没皮没脸凑上来:“还没吃饭呢,有吃的没?近来忙死了,饭都顾不上,有点空儿就赶紧过来瞧你……”
  林云暖并不吃这套,她冷声道:“没有。你既然忙,何苦巴巴跑一趟?在家里高床软枕暖玉温香的不好?做什么非来我这里瞧冷眼?”
  木奕珩从后将她抱住,凑在颈子里狠狠嗅了两嗅,“就喜欢你这冷脸儿,没吃的,饿着便是,秀色可餐,你解了衣裳,我就什么饿啊冷啊,都不记得了……”
  林云暖抬手就把手里的茶杯泼了过去。
  木奕珩舔了舔唇边的清茶,咂嘴道:“嗯,今儿泡的是碧螺春?”
  林云暖已是无语了。
  这个成天打架斗殴,走鸡斗狗,没皮没脸的,是她男人?
  揉揉极痛的眉心,心想,亏得自己没被美色蒙蔽,随随便便许嫁。若是当真嫁了,岂不如养了个不懂事的儿子般,被他气也气死了。
  木奕珩头一垂,把脸上的茶水都蹭到她衣服上去,大手一圈,将人抱起,就往帐子里走。
  林云暖面色一红,推他道:“你别闹了,我叫朝霞给你备些吃食。”
  “什么闹?爷先做正事,吃饭什么的,过后再说。”
  二话不说,一件新做的裙子给扯得乱七八糟。
  朝霞在外依稀听见主子喊她名字,刚想推门,给悦欢匆匆扯住,朝她打个眼色,摇了摇头。
  四月十六,筠泽突然来人,直接找上门来。
  林云暖吃了一惊,因为这回来的不是管事、婆子、送土产的下人,是她亲哥哥,林家长子林轩哲。
  林轩哲、林熠哲分坐上首左右两座。林云暖行完礼,正要在下首坐下,林轩哲喝道:“谁准你坐?”
  林熠哲忙劝:“大哥,您别吓着了七妹,有话好说。”
  “说什么?”林轩哲直接冲着林熠哲去了,“有何话好说?外头已经传得够精彩了,什么话我没听过?若非你一味纵着护着,她敢如此胆大?随随便便就敢和离,随随便便就敢离家,在京城一躲就是两年半,家人因她急成什么样都不顾了,这种不孝不义的东西,你还要我好好和她说话?当初她一走了之,可想过好好与我说一说话?”
  当初他奉命去云州抓林云暖回家,被林云暖死死关在门外,这股气一憋就是两年半,如今总算见着林云暖的人,一股脑就将气闷倒了出来。
  “因你和离,阖家跟着你受人白眼,人人道我们林家出了个不安于室的孽女,娘为你病了,爹气得整晚睡不着,妹妹出嫁,整日在婆家给人戳脊梁骨,明里暗里打听你因何和离,全家人的脸都叫你丢光了,你倒好,在京城活得顺风顺水,有你二堂哥顾着,又是做买卖抛头露面,又是置宅院单过日子,还传出那些不清不楚的流言出来,你还有脸喊我一声大哥?我们林家,可没你这么没羞没臊的女子!”
  林云暖无言听着这话。
  她的和离,确实给林家带来许多麻烦。她一走了之,默许她和离的林太太就成了众矢之的,被林旭等人埋怨不已,对林太太,她是有所亏欠的。可走到和离这步,难道就没人问问她为何如此?为何一个个的,都把错误算在她头上?
  因为不能忍受死水一般无情无爱的婚姻,因为不能容许丈夫心里还有别的女人,因为不想再受婆家的百般奚落侮辱,因为不想被谋算去一切,她想要有尊严、自由自在的活着,便是错了?
  林轩哲终于骂够了,见她立在那里一语不发油盐不进的模样,抓起茶盏灌下一整杯茶,又有林熠哲在旁不断劝慰,终是不骂了。斜睨她道:“那木家,已派了中人上门。”
  林云暖闻言一怔。
  什么意思?木家派人去了筠泽?怎么没人跟她说?
  沉寂两三个月,她以为,木奕珩早歇了心思,以木家的态度,怎可能允?难不成,是要纳聘为妾?
  “请的是云州同知刘大人的夫人。”身份尊贵,给足了林家脸面。林轩哲对这点还算满意,总比当日唐家的态度诚恳得多。况林云暖是再嫁,一般人家便是同意娶了再嫁之妇,那婚事也必是静悄悄的,生怕给人揭了脸面。
  “爹为你打算,如今名声有损,又是二嫁妇人,得此姻缘,已是无上福分。你速速整理细软,随我归家待嫁。”林轩哲站起身,“我暂住二弟府上,明早便来接你。”
  林云暖猛地抬头:“大哥,木家是何时派人上门,说及此事?是欲聘妾,还是……”
  “怎么?正妻之位你不屑做,偏要给人当偏房不成?”
  正妻?木奕珩当真要娶她做妻!
  可是,她还没应承,他凭什么就敢自作主张,去筠泽提亲?
  木家所有人都糊涂了么?分明那么瞧不起她,怎会随着那木奕珩胡闹?
  “大哥,我不走!此事非我所愿,请您与父亲言明,云暖并未想过再嫁。”
  “你简直不可理喻!”林轩哲袖子一甩,走到门前,“你愿也好,不愿也好,父亲已派人打听清楚木家情况,这位木九爷虽是养子,从五品军职在身,相貌堂堂,又年轻有为,别说不算辱没你,说句不好听的,实是你高攀了他!”
  …………………………
  木奕珩一进屋,就察觉到某种诡异的寒气。
  林云暖背对他坐在稍间炕上,穿戴庄重,手里捏着茶。
  木奕珩凑过去,伸手想将人捞到自己怀里。一扑却扑了个空,妇人站起转身,眉目森然。
  “木奕珩。”
  她声音清冷,似有心事。
  木奕珩脱了靴子,盘腿坐在炕上,“嗯,我在呢,你说。”
  “你请了刘夫人,往我筠泽娘家说亲?”
  木奕珩眉头一挑,总算知道怎么回事。
  他笑了笑:“唔,上元节后吩咐了几句,事忙,忘告诉你了。”
  “我的避子汤,是你换的?”
  “……沈世京说,你服用那方子对身体不好,我这不心疼你?”
  “你天天来,软硬兼施扯着我……你想我怀了你的骨肉,不得不应承嫁你?”
  “这也不是坏事,顺其自然罢了。”
  “你以为你是施恩,许我正妻位,可有想过我意愿为何?”
  “你我已然如此,与夫妻何别?”
  “这就是你的答案?当初不管我愿不愿意,摸来我的房里甚至掳劫我走。如今又是这般,不顾我情不情愿,自作主张就去提亲,木奕珩,你当我是什么?我不是你的傀儡!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木奕珩觉得她的反应未免过激了。
  他试图与她分析:“如今你我二人只差一纸婚书,今后光明正大出双入对,再没人会聒噪什么。那汤药伤身至极,我给你换了补汤温养,我与你兄长商议过,他也同意我这样做。你一人孤身在外,总有不便之处,将来搬去我的宅子就没人敢再欺你。毓漱女馆是你的心血,今后你也可正正当当的出面经营,不必担心因为名声有损而祸及店铺。”
  他顿了顿,将身体挪近她,“你男人颇有钱财,你便还想再开十个八个店铺,也全由得你。”
  “我不稀罕那些!”林云暖挥手道,“我只想平平安安过我自己的日子。木奕珩,为何一定要走到这步?如你所言,你本就是玩玩罢了,你情我愿,各自欢喜,不好么?我这一生,不想再委屈自己了!不想再对谁卑躬屈膝,听尽风凉话,不想再伏跪磕头,去认一些本来就不关我事的错。我不要平白活在人家的白眼之下。我不要困在后宅里寂寂一生!”
  木奕珩忽而一笑。
  他伸手,握住她的右手。
  “瞧,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如此心意相通,为何不肯嫁?”
  林云暖不懂:“什么意思?”
  “我已经从木家,”他轻轻吻过她的手背,淡然道:“搬出来了。”
  …………
  “你说的,可是真的?”卫子谚望着来人,不敢置信。
  “自然是真。那唐逸亲口言说,当日那幅紫藤春画,画得便是木奕珩如今往来的寡妇。世子可还记得当初,那木奕珩为夺此画,闹过多大的动静?”
  卫子谚自然记得,不是那画儿,不是木奕珩,他也不至落到如斯田地。
  官职被撤,没了生财的路子。父亲受累,已经三个多月称病不朝。
  最最可恨的,是木奕珩当日踹他那十几脚。
  每每挨着妇人,便痛不能止,终于找得御医来瞧,说是诊治太迟,已然没救了。
  卫家一门,就此断子绝孙,他如何能不恨?
  如今,整天被拘在家中,出去不得,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他不敢忘。
  …………
  城西文家巷,林宅。
  月色沉静,花香袭人,这宅院景色雅致,林轩哲却根本没有赏景的心思。
  林熠哲缓步走来,林轩哲只抬头望了一眼。
  “她怎样?”
  问得含糊,关心里也透着几许不耐。
  “说是,月份还小……再过些时日,才能确诊……”
  “不知羞耻!”林轩哲一掌拍在案上,震得上头茶水一跳。
  林熠哲不知如何安慰,遇到这种事,他责无旁贷。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木奕珩怀着何等心思,他听之任之,甚至,推波助澜。
  “我要如何回去与父亲复命?”林轩哲抱头,极是烦恼,“我们家中,怎就出了这样一个孽女!”
  林熠哲默了片刻,有些话,不吐不快,虽他只是个堂兄,不及林轩哲与她亲近,可爱护之心,并无区别。
  “兄长,她不是小女孩了。”
  林轩哲抬起头来,蹙眉道:“你又想说什么?是想替她开脱,还是想替你自己开脱?你一个人忤逆长辈,入赘到旁人家去,自甘堕落便罢了,如何还要拉上我妹妹与你一起?她如今落得如此名声,未婚成孕,你高兴了?我们林家没脸,你高兴了?”
  “我做过的事,我认。”林熠哲淡淡的语气,并不急躁,“兄长和家中长辈们认为我有错,觉得我丢了林家的脸,堂堂男儿入赘在妇人家,抛下家业去打理旁人的生意,生下孩儿随旁人姓氏。”
  “但换个角度去想,人们都认为是对的那些事,就真的是对的么?林家偏安筠泽,虽有些财帛,却处处受人冷眼。世人追捧读书入仕,觉得行商低贱卑微,那么以行商起家的先祖,是不是也错了呢?同是饱受冷眼的商贾身份,在对待钱家时,却又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觉得与这样的人家结亲,便是丢了家族脸面,说到底都是为了维持家族生存罢了,又有什么贵贱之别?”
  林轩哲已听得不耐:“这些话,你成亲前已经听你说过许多次,如今不是讨论你入赘一事,是事关我妹妹的一生幸福!”
  “我说的也正是七妹的事。”林熠哲诚恳道,“这些年钱家不断扩张生意,青楼画舫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生意,只是用来维系与各方人物的关系,如今光是珍宝斋,便已开了十几家分号,而当初瞧不起钱氏的林家如何?依旧偏居筠泽,小心翼翼地去瞧各方脸色,低声下气地嫁女儿,缩头缩脚地瞒着女儿与人和离的事实,生怕给人家指摘一句,难道这样活着,就是对的么?”
  “七妹她是和离了,她就该把自己关在房里,以泪洗面,或是见人就低头下跪,痛斥自己不安于室,不该大逆不道与夫和离?她是个人啊!她有感情、有尊严的!我纵容她和木奕珩往来,因为我瞧得出,七妹和他在一起是自在的,快活的!唐逸那个狗东西,确实,他风采卓然于世,样貌天下第一,可他负了七妹,伤了七妹,也要七妹委曲求全,在他面前低声下气一辈子么?”
  “大哥,和离不丢人的。丢人的是没有骨气!林家规矩甚严,对子弟教育严苛,事事以‘大义’为准则,这不算错,错的是,自己先看轻了自己。”
  林轩哲坐不住了,他起身,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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