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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门歌-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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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天时,林嬷嬷睁开了眼睛。
  她多年来养成了早醒的习惯,只透过帐帘往外一瞥,见外头一片青灰,便知离天亮尚早。
  转头一望,一张梨花般白皙明媚的脸庞近在眼前,因着睡眠的滋润,脸颊上红扑扑的,娇俏的鼻头微微沁着汗,淡粉色的唇微启,吐气如兰,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下,温玉般的脸庞有种婴孩般的宁静。
  林嬷嬷摸了摸小姐的额头,沾手便是一层微汗,心知小姐这是睡得热了,忙将先前紧紧裹在小姐身上的衾被松了松。
  动作时,小姐不知梦到了何事,秀眉微蹙,往她怀中钻了钻。
  她陡然想起昨夜之事,心头涌上一阵浓浓的伤感,满怀怜惜地搂住傅兰芽,像对待孩子似的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背。
  她怎能料到小姐不过是跟平大人出去一天一夜,竟能在外头出那样的事。
  起初,小姐还想瞒着她,连沐浴换衣裳都不肯让她伺候,就寝时,竟还想法子支开她,偷偷摸摸地脱衣裳上床。
  若不是她留了个心眼,突然杀个回马枪,焉能在小姐用被子裹住身子前,看见小姐脖颈上的点点红痕。
  小姐一段脖颈儿生得极好,玉雕似的,上头半点瑕疵都无,也正因生得太好,有点什么痕迹一眼便能看出来。
  这一路上,她除了担心小姐的性命安危,最担心的便是小姐像旁的罪眷那般被男子给轻薄或是祸害。
  当即吓得手脚冰凉,不顾小姐的推阻,拉开了她的亵衣细看,这才发现何止颈上,沿着锁骨一路往下,全是欢爱过的痕迹。
  尤其一对雪桃似的娇娇肉,更是隐约透出好些红痕,叫人一眼便知发生了何事。
  腰上胯上,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光滑无暇。
  她心跳得几乎从嗓子里冒出来,骇然问小姐究竟发生了何事,小姐见实在瞒不过,这才吞吞吐吐将前因后果交代了出来。
  她当时听了,失神了好一会,山庄里的事,一环套着一环,闻所未闻,岂是她一个内宅仆人能想明白的。
  她只知道,经此一遭,小姐身子给了平大人,往后不知会如何。
  想来想去,竟连个怨恨的对象都找不出,最后只得满心忧思地重将目光定在小姐脸上。
  木已成舟,她便是再跌足长叹又有何用,只担心万一平大人改了主意,到京之后,不肯明媒正娶地求娶小姐,小姐该如何自处。
  心下惴惴,别无他法,呆了好一晌,末了只好搂着小姐,不停的抹眼泪。
  因着这一遭,主仆二人延宕到很晚才睡。
  小姐睡着后,她却全没有睡意,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漆黑的帐顶,脑子乱糟糟的,想起去世的夫人、仍在牢中的老爷和大公子,一时悲一时喜。
  到后半夜时,听到平煜进屋,她心头一紧,忙翻了个身,悄悄将小姐搂住。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年轻男子一旦尝了情欲的滋味,直如开了洪的堤坝,压根管不住自己。
  更何况平大人跟她主仆共宿一屋,平大人若是对小姐一再索求,他占着近水楼台的便宜,小姐便是不愿意,也没法子推拒。
  可无论如何,尘埃落定前,她不能再让平大人哄着小姐得了逞。
  毕竟第一回 是为了解毒、是迫不得已,第二回第三回又算得什么。
  再说婚事未定,婚期更没个准信,小姐总不能大着肚子嫁进西平侯府。
  正担心,就听榻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却是平煜解下绣春刀躺了下来。
  他动作极轻,似是唯恐吵醒小姐。
  她听在耳里,手臂诧异地一松,渐渐的,芜杂的心绪镇定了不少。
  是啊,她怎么忘了,平大人到底是个正经人,以往那么多同屋而住的夜晚,也没打过轻薄小姐的主意,眼下虽有了那事,平大人顾及着小姐的闺誉,总不好由着性子胡来。
  一个晚上,彼此相安无事。
  到拂晓时,她刚一醒转,便听平煜穿上衣裳,开门出去。
  她越发放了心。
  眼见天色还早,她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外头却有人敲门。
  打开,却是下人送了早膳来,说公子吩咐,即刻便要出发,时间无多,嘱她主仆二人从速收拾行李。
  林嬷嬷并不知不过一个晚上,朝中便出了足以撼动国之根本的大事,越过仆人的肩旁,看了看仍一片幽蓝的天色,怔了一会,诧异地接过食匣放到桌上。
  一偏头,却是小姐掀帘坐起来了。
  “嬷嬷,可是要即刻离开金陵?”傅兰芽脸上还残留着浓睡刚醒的痕迹,眼波却清亮极了。
  “管事刚才是这么说的。”林嬷嬷顾不上揣摩傅兰芽为何知道此事,快手快脚将食盒打开,第一层便是一碗乳鸽汤,用来补气最好不过,看这汤的火候,至少熬了小半夜,方能熬到这般浓白香醇。
  除此之外,下头还有热气腾腾的粥点,全都是依照大夫开的方子做的药膳。
  不用说,定是平大人连夜吩咐人做的。
  她见平煜这般珍视小姐,轻轻喟叹一声,悬了一晚上的心越发落了下来,忙将食匣里的粥碗呈在桌上,又走到床旁,服侍傅兰芽穿衣裳,
  “小姐,咱们动作得快着点,看这架势,恐怕天亮前就得出发。”
  傅兰芽嗯了一声,走到净房的盆架前,任由林嬷嬷拢着一头散在肩上的乌发,正要低下头舀了盆中的水净面,就听外头又有人敲门。
  林嬷嬷忙去开门,外头却是一名笑容可掬的妇人,因迎光而立,熹微晨光将这妇人眼角的纹路照得清晰无比。
  “见过嬷嬷,奴是云裳斋的绣娘,大人吩咐奴给小姐送些东西。”妇人捧着一叠轻薄的衣料,层层叠叠,姹紫嫣红,各类颜色都有。
  林嬷嬷不知所谓,问:“这是什么?”
  那妇人粲然一笑:“这是公子令送来的,大人说小姐衣裳小了,特令奴送来些里头的衣料过来。”
  说着,不顾林嬷嬷错愕的目光,捧着那叠云霞般耀目的衣料进到房中,放于榻上,又将一包活计递给林嬷嬷,含笑道:“这是特给嬷嬷做活计的针线包,大人说了,嬷嬷路上无事时,可替你家小姐做些换洗的衣裳。”
  说罢,屈膝一礼,“大人嘱咐奴不得多逗留,若没旁的吩咐,奴这便告退了。”匆匆离去。
  林嬷嬷张大嘴嘴目送那妇人走了,回过头,拿起那衣料一看,老脸顿时涨得通红,竟……竟全都是用来做抹胸的上佳料子。


第117章 
  傅兰芽忐忑不安地用着早膳。
  林嬷嬷的目光时而凝重、时而锐利; 落在她身上,堪比热炭,灼得人发烫。
  整个过程,她都不敢往榻上那一叠衣料上瞟。
  昨夜为了安排启程一事; 平煜想必极忙,根本不会有时间出府。
  这叠衣料极有可能是他天不亮去的衣裳铺子; 强行敲开门; 令店中绣娘送来的。
  这也就罢了; 偏偏还说什么“衣裳小了; 需得重做”的话; 不怪林嬷嬷气成这样。
  这两月虽然一路颠簸不定,但因着长身子的缘故,她那地方时常有些胀痛感; 抹胸的确是比上路前紧窄了不少。
  此事本来只有她和林嬷嬷知道; 可经过梅林一事; 平煜自然有法子知道她抹胸尺寸合不合适……
  她脸上火辣辣的; 几回羞窘地吃不下饭,若是平煜在房中,她早不知恶狠狠地瞪了他多少回了。
  所幸的是; 平煜未给她们主仆二人留太多时间胡思乱想,过不一会,李珉和陈尔升便在外头催她们上路。
  嬷嬷纵算心里堵得慌,见外头催得紧,也没功夫再细究抹胸之事; 匆匆用完膳,便起身收拾东西。
  因着平煜在金陵给傅兰芽陆续置办了不少东西,行囊已远不比在云南时那般轻减。
  什么秋冬两季的裙裳、银鼠皮大氅、金陵风物画卷、文房四宝、乃至平大人搜罗来给小姐解闷的几本书……
  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收拾了好一会,才紧紧巴巴装入行囊。
  看着这些行李,主仆二人发起了愁,从内院到门口很有一段距离,将这些重物顺利拎到马车上,着实需费一番功夫。
  正琢磨法子,一名管事领着几名仆妇进了房,二话不说接过她和林嬷嬷手中的行囊,一路掩人耳目,替主仆二人送到外头的马车内装好。
  林嬷嬷见状,心知这几人定是得了平煜的吩咐,想着他倒是半点累都不肯让小姐担待,心里头多少舒服了些。
  天色依然昏蒙,府外一片肃穆。
  傅兰芽跟林嬷嬷走到门前,抬头一望,就见平煜穿着件竹青色袍子,正负手立在台阶上。
  底下一众锦衣卫及暗卫垂手而立,鸦雀无声,氛围空前的凝重。
  一眼扫去,除了王世钊,余人都在。
  另有一个眼生的后生,因立在众人后头,一时看不清面容。
  刚才在内院收拾行囊时,她隐约听管事提了一句,皇上即日便要出征,平煜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想必第一时间接了回京的旨意。
  此事事关重大,不怪路上走来,府中人人脸色凝重。
  思忖着走到门槛前,正要扶着林嬷嬷的手出门,突然马蹄声得得响起,片刻后,一人一骑从巷尾急驰而至。
  那人下了马,冲到台阶前,低声在平煜耳旁说了句什么。
  平煜沉吟了下,点点头,道:“出发。”
  说罢,下了台阶,接过下人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由始至终,没有多看傅兰芽一眼。
  傅兰芽知他一向顾全她的名声,不肯露了痕迹在外人眼里,便也收回视线,从容走到车前。
  正要上车,忽然发现旁边射来一道目光,颇有灼灼之感。
  她微讶,迎着那目光转头,就见那位立在后头的年轻后生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静静打量她。
  这人面皮白净,身量在一众锦衣卫当中算得瘦小,虽着男装,但从妩媚的五官来看,分明是个女子。
  傅兰芽忽然想起在万梅山庄时平煜曾令人扮作她藏在棺木中……听平煜说,此人正是锦衣卫豢养在外头的暗卫。
  眼前这女子一身劲装,又跟李珉等人混在一起,多半就是那名假扮她的暗卫了。
  女子见傅兰芽回头,眸光微动,旋即绽出个明丽娇婉的笑容。
  傅兰芽弯弯唇角,淡淡回以一笑。
  这时,众人纷纷启程上路,那女子姿势利落地翻身上了马,一挥缰绳,飞快追上平煜,紧紧跟在平煜的马头,扬尘而去。
  傅兰芽目光定了下,思忖着进了车厢。
  平煜一行车马在淡青色的晨曦中穿行。
  跟一辆并不起眼的青灰色马车擦身而过时,车上一位躺着的中年美妇似是听到了外头什么动静,原本灰暗的眸子骤然绽出一点微光,喉头也发出齁齁的响动。
  他身旁那名绿裳女子见状,叹息一声道:“尊主,外头的确是平大人,可是咱们如今自保已是万幸,再没法子找他麻烦。尊主好生将养,没准几年以后,身子又能恢复如前,到时候再去京城寻平大人也不迟。”
  话虽这么说,她却知道尊主被平大人那一刀刺伤了心脉,如今全身功力尽丧,已然成了废人,若不是那日她和其他几个奉召使出烟雾烛,拼死护着尊主逃出来,尊主早已命丧万梅山庄。
  如今尊主虽有教中奇药护体,但没个二三十年,休想从榻上起来,只能日复一日在床榻间消磨意志。
  回想入山庄时尊主志在必得的模样,再看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废人,当真是世事无常。
  其实,那日在山庄里,尊主明明有法子全身而退,就因着争强好胜,非得跟平大人争个高下,才会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尊主,你莫要难过。”她想起一事,噙着一丝冷笑,宽慰金如归道,“万梅山庄如今已付之一炬,文氏父子那对伪君子更是身败名裂,咱们跟他们斗了这么些年,如今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金如归面容却丝毫没有波动,全副心神仍留在刚才一晃而过的年轻男子的清澈嗓音上。
  明知平煜这回离开金陵,恐怕再少有机会回转,眼中说不出是不甘还是怅然,死死盯着帐顶,指节却连握紧发泄的力气都无。
  平煜一行出了金陵,径直赶往镇江府,预备尽快从运河前往冀州,再抄陆路赶往宣府。
  据闻,京中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已全被王令纳入讨伐瓦剌的军马。
  鲁﹑豫、大宁三都司卫所、乃至金陵军营也奉召赶往宣府,正浩浩荡荡与亲征大军汇合。
  粗略一统,约莫有二十万大军随皇上亲征,留在京中的兵马不足两万。
  若这群大军及皇上在宣府出了什么变故,亡国只在旦夕之间。
  平煜等人心急如焚自不必说,连随行的江湖中人也少了往日的恣意洒脱,行动间平添了几分肃穆沉重的姿态。
  到了镇江府,一行人正要上船,永安侯府的车马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李攸眼见邓安宜若无其事地领着戴着帏帽的邓文莹上船,满脸诧异,低声道:“这厮那日跟金如归相斗时,不是中了金如归的摧心掌么?”
  平煜下了马,目光追随着邓安宜,道:“他脚步虚浮,的确是受了内伤的模样,之所以此刻看上去无事,不过是在一味强撑罢了。”
  李攸挑了挑眉,“王世钊不是正要领了徐公公几个伏击邓安宜,难道竟被这位右护法给脱了困?”
  平煜不语。右护法此人阴险老辣,极不好应对,若让他一路跟随,定会平添波折。
  不过,有邓安宜做靶子,东厂目标得以分散,倒也未见的是坏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过头,状似无意地看着林嬷嬷扶了傅兰芽上船,放了心,咳了一声,正要将手中缰绳丢给一旁陈尔升,身旁却闪过一个娇小的身影,抢在陈尔升之前,在半空中接过那缰绳。
  平煜凝眉一看,却是叶珍珍。
  “大人。”叶珍珍嘴角含笑,却并不抬眼看他,垂下眸子,迅速牵着马立在一旁,老老实实站好 。
  平煜点点头,目不斜视越过她,跟李攸一前一后上了船。


第118章 
  启程之后; 船在河面缓缓航行。
  傅兰芽坐在舱中,听甲板上整日人声嘈杂,脚步声来来去去,没个停歇的时候。心知皇上亲征之事轰动朝野; 东厂人马又一路尾随,平煜内忧外患; 必定有许多棘手事要处理。
  于是她终日待在船舱内; 甚少出来走动。
  闲暇时; 不是挑灯看书; 便是揣摩母亲的那本满是鞑靼文的怪书; 一路上,倒也充实安宁。
  林嬷嬷跟傅兰芽共宿一舱,每日服侍完傅兰芽起居; 无所事事; 又不敢随意出舱; 只得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望着小姐读书。
  如平煜所料; 不过几日,林嬷嬷便因实在闲得发慌,为了打发时间; 不得不认命地拆开针线包,拿出那叠她原本十分排斥的锦缎,不情不愿地开始替傅兰芽做小衣。
  船行了数日,平煜从未来找过傅兰芽,一是因太多事要忙; 从早到晚没个闲的时候,更多的,则是怕落人口实。
  让傅兰芽意想不到的是,在她跟林嬷嬷在李珉等人的“看押”下出来走动时,偶尔会在甲板上遇到陆子谦。
  每到此时,陆子谦便会忘了跟身边的洪震霆等人说话,立在原地,定定望着傅兰芽,眉宇间缓缓笼罩起一层愁色。
  傅兰芽望见,心里很是纳闷,原以为平煜会像来金陵时那般将陆子谦安排到另一条船上,没想到末了竟允了陆子谦跟他们同乘一船。
  此事只需稍一转念,便能想明白其中缘故。
  陆子谦身上现有一块坦儿珠,为了将陆子谦身上的坦儿珠收拢过来,平煜断不肯让旁人占了先机,怎么也会让陆子谦在自己的目力所及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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