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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傩·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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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宫昱轻轻颔首道:“本掌宫怕是要在此叨扰庶王三日,好为她祛除污秽。除此之外,也请庶王详细告知事情始末。”
“掌宫大人在此时小王之幸,何来叨扰之说!”白轶甚是恭谨地说道,“至于事情始末……说起来小王并不太清楚,不过只要是小王知道的,必会知无不言。”
掌宫昱淡淡道:“好。”
夜入三更,梆子声惊得昏昏欲睡的靖先猛地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他连忙整了整官服重新站好,偷偷抬眼瞧了瞧端坐于书案之后的王上——仍是专注于眼皮子底下的那堆折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的惫懒。唯有他身后站着的,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霍提督微微朝自己瞥了一眼,带了显而易见的不满。
靖先无奈地垂了垂头,心中暗道:哪天一定让太医署的猴子朴好好给这木头桩子瞧一瞧,真好奇这人到底是铁打的还是肉做的,怎么就从没见过他萎靡不振的时候呢!
正想着,忽有侍人悄声进来,走到自己跟前附耳一番。靖先一惊,险些“啊”地叫出声来。
“怎么了?”白渲随口问了问,随即又将一本折子翻开,忽然被上面的名字吸引了过去。
“回王上,”靖先垂手道:“据储瑶轩侍官来报,掌宫大人还有一名巫女现在在轶王殿中。”
“掌宫昱?”白渲指尖轻点这奏折,蹙眉道:“他怎么跑到轶弟那里去了,还带个巫女?”
靖先回道:“据说是那巫女在宫中出了意外,掌宫大人因要救人才不得不暂住储瑶轩。”
“意外?什么意外”白渲问道。
霍冶闻言沉声回道:“前些日子太妃娘娘听见春秋宫有人吹箫,便到巫宫请了巫女来。只是不知为何这巫女布过结界后错去了葬坑,结果险些丢了性命,好在被轶王殿下宫中的人救了回来。说起来,这巫女王上也曾见过。”
“寡人见过?”白渲笑道:“本王何时与巫宫之人有所牵……”他忽然住了口,猛地侧头看向霍冶道:“莫不是当日……”
霍冶点头道:“正是。”
白渲腾地站起身,转头就朝乾宁殿外走。未及两步,又折回来捡起案上的折子一把塞进霍冶怀里,道:“让素宗把这人放出来,本王要亲自过问。”想了想,又补充道,“瞒过那鹤那糟老头儿,直接去璃阴府衙找素司司宪!”
作者有话要说:
、梦醒
昭渡只觉自己恶鬼环伺,身子浑浑噩噩地向下坠着,神识也渐渐散去。待正要撒手沉沦,忽见额头上方远远地燃了一丝光亮,这才倏然找回一点清明,挣扎着向上爬去。
谁知那一缕清光却越飘越远,昭渡周身如散了骨架一般,正当难以坚持之时,忽然眼前却换了图景。只见不远处横着一条微波粼粼的长河,昭渡早已饥渴难耐,连忙艰难地朝前爬去,急急地掬起一捧水来。正要喝时,却听身后猛地传来一声清冷断喝,“休要喝!”
这一声如同雨夜惊雷,令昭渡立时警醒了几分,再低头看去,果然手中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霎时变作一汪黑汤,弥漫着海鬼的腥臭味道。
昭渡连忙将那水泼了回头去看,只见身后飞流直下,绿树成荫,莺鸣蝶舞,当真是如同仙境一般的所在。清潭边立着个白衣女子,身子隐在树影中看不清样貌,恍惚只觉声若珠玑,质若寒霜。
昭渡垂佩行礼道:“多谢仙子救命之恩。”
那女子冷冷道:“并非仙子,不过是亡魂罢了。”
昭渡闻言一愣,微微抬头,这才发现那女子所立的潭边不远正是一处坟冢。其上荒草丛生,望之顿生苍凉孤寂,倒是与此处景致格格不入。
见她惊愕,那女子又道:“既是巫女,便该晓得生死有常,何必悲伤?”
昭渡此时已觉疼痛轻了不少,便淡淡问道:“既然生死有常,巫女通灵而晓天命又有何用?横竖不过是魂归黄泉的结局罢了!”
那女子冷笑道:“身为巫女本应对南皇心怀虔诚,守持信念。既然你由此一问,想必心中已有想法,何必又来问我?回去罢!”
昭渡猛然一惊,只来得及瞧见那女子衣袍一角,似乎是个祭服模样。还未等细思,却已经醒了。
原来是个梦境,这么说自己竟还活着,想到这,昭渡也不知该喜该悲,只得轻轻吐了口气。她合了合眼,复又张开:红檀雕花床上悬着鲛珠帘,帘外隐隐地逸入一丝幽香。她这才察觉有些不对,连忙坐起身来,这一急顿时头晕目眩起来。
掌宫昱听见声响,倏地快步进了寝殿,待看见昭渡时又将脚步顿了顿,低低道:“醒了?”
昭渡闻声侧头,看清来人后不觉一怔,梦中女子的衣衫式样倒与掌宫昱所着的掌宫祭服十分相像,可细瞧起来,又不甚相同。
掌宫昱微微撩起珠帘,看了看昭渡道:“还有何不适?”
昭渡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了,多谢掌宫大人救命之恩。”
“你总是这般……”掌宫昱忽然住了口,淡淡道,“是你上次救下的那个宫女救了你,说起来也是种因得果。若非她及时将你从葬坑背了出来,我也是回天乏术。”
昭渡歪着头略一思量,笑道:“若细说起来,也算不得是我救的。那三人明明是历劫生还的面向,终归不会出事的。”她甚是虚弱地下了床榻,打量四周道:“这是哪里?”
“储瑶轩。”掌宫顿了顿,道:“庶王白轶的居所。”
昭渡又仔细看了看这寝殿的陈设,微微笑道:“庶王倒是个心性高远的人。”
寝殿外,原本听说昭渡醒了而匆匆赶来的白轶听见这话猛地收住了脚,闪身隐在一侧。只听她又道:“掌宫大人,有一事小女不得不问。”
掌宫昱道:“你说便是。”
昭渡神色凝重道:“掌宫大人此次出宫,可是为了追查当年前任掌宫巫辄之死?”
见掌宫昱久久不言,昭渡叹了口气,“果然如此。方才我在梦境中遇一位女子,立于荒冢之前同我说话,如今想来应当就是巫辄吧。巫女之梦向来不会毫无根据,若非近身之处有与她息息相关的人或事物,想必她也不会入小女梦境。”
“女子?”掌宫昱身子忽然一僵,问道:“可看清是何模样?穿着如何?她同你说了什么?”
昭渡忖度着说道:“样貌不曾看清,穿着……只能说可以肯定是巫宫祭服,也没同我说上什么,我便醒了。”
掌宫昱忽地呆怔,沉默许久之后正欲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传来白轶的说话声:“你竟真的醒了!”
昭渡见眼前之人举止风流飘逸,长相又同白渲有五分相像,因知是庶王白轶无疑,遂微微欠身道:“轶王殿下。”
白轶点了点头,“巫女大人久久不醒,小王真是担心好久。上次巫女大人救下小王宫中伺候的粗使,小王还未曾谢过巫女大人呢。”
昭渡浅笑道:“轶王殿下身为王族,‘大人’二字实不敢当,叫小女昭渡便好。”
白轶笑着应了,又对掌宫昱道:“小王命下人准备着些茶饭,还请掌宫大人前往用膳吧。”
掌宫昱沉声道:“不必了,既然昭渡已经醒转,本掌宫这就回巫宫去了。”
“这……”白轶极是为难地说道,“好歹也是小王的一番心意……”
“昭渡身体尚弱,如今醒了还需在巫宫灵气旺盛之地静养。”掌宫昱打断白轶的话,微微颔首略谢了谢,便看着昭渡道:“走吧。”
“是。”昭渡向白轶行礼道:“多谢轶王恩情,小女告退。”
“咦?!殿下是说……巫女大人刚刚醒了就回巫宫去啦?!”月牙儿皱着脸,甚是沮丧。自己还不曾当面好好谢过巫女大人,怎么就走了呢!
白轶见她神情甚是悲催,笑道:“好啦,去把刚刚做好的膳食送道巫宫去吧,权当你的一番心意。”
月牙儿一愣,继而欢快地笑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谢谢殿下!”说着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贱民巫辄……?”白轶脸上挂着甚是不解的神色,“掌宫昱突然复查月息一案做什么……难不成另有隐情?”他在寝殿中踱来踱去,想了许久也不曾想出个头绪,只得先将这一丝疑问撇到一旁去了。
“你是说……昭渡一醒来,掌宫昱就把人带回巫宫了?”白渲听霍冶如是说,唇边不由得噙了一丝笑意,对嘛掌宫昱!这才像样嘛!他那日匆匆奔去储瑶轩,在宫墙外暗处站了许久,眼睁睁地瞧着宫女侍人忙进忙出,到底还是没踏进宫门一步。如今听说人醒了,也回巫宫了,心中一块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一抬眼,见霍冶看着自己神情古怪,他连忙收了表情,正色道:“上次交待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霍冶拱手回道:“臣已经命司宪将人放了回去,只是……”
白渲见他吞吞吐吐,纳闷道:“只是什么?”
“只是京州的素司司宪虽非本家嫡系,但毕竟是素宗的人。虽然暂时迫于王命,无奈将人无罪释放,但事后必会报给宗主那鹤……”
“你是觉得,那鹤会不依不饶?”白渲不在乎地笑了笑,“随他去,总之人是放出来了。他要倚老卖老地闹,那就等他闹起来之后再说。”
霍冶心中似觉不妥,却有无言反驳,只得恭声应道:“是。”
“这就对了,”白渲颔首道:“你也准备准备,寡人这就更衣走一趟。”
霍冶惊道:“王上又要出宫?”
白渲奇道:“不出宫怎么看他?喔!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嘱咐道:“寡人的身份对那穷书生可要保密!出门在外一律称寡人为公子,切切记得!”
“哎呀!不是有你霍提督在嘛!再说,还有左右前后四名暗卫呢!没事的!”白渲见霍冶一脸忧色,不由得大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朗声道:“走吧,陪寡人瞧瞧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酸脸书生去!”
作者有话要说:幽燕小课堂第二课开讲!锵锵!
1、关于一州官制:一州之长为御府,由王上钦命。其下设有八司,分别为素司——掌刑名,黛司——掌举荐,缥司——掌校务,藏司——掌兵马,缃司——掌农牧,檀司——掌工程,赭司——掌陆商,绾司——掌海商:各司长官由当地各宗分家之人担任。此外府衙内设有录书一名,负责辅助御府处理政务,以及缉捕校尉若干,负责一州治安。
2、关于宫中官制:内侍臣:掌宫中大小事宜,如今担任此职的是靖先。各宫中设有侍官一名,统一宫事务。如朱华殿侍官是图衽,储瑶轩侍官是清风等等。各宫中的宫女和侍人听命与侍官,侍官则听命与内侍臣。
第二讲到此结束~~因为书中叙述总有不周的地方,如果各位看官有什么地方不清楚,也可以留言哦!某桐会在幽燕小讲堂中一一答疑哒!
、书生
“就是这里了。”霍冶指了指眼前的这间破旧民房,低声道:“他那日从大牢里出来,臣一路尾随至此,不会有错。”
白渲点点头,道:“那便好。”
“王上……”霍冶拦住正要叩门的白渲,见白渲牙缝咝了一口气,他连忙改口道:“公子……”
白渲一脸不满道:“怎么了?说。”
霍冶沉吟道:“此人口无遮拦,三番五次入牢却屡教不改,这等轻浮之人……”
“轻浮?依本公子看来却并非如此,”白渲笑道:“深谙处事方圆之道的人不少,敢于针砭时弊之人却不多。愣头青可以调教,可这股胸中意气却是求也求不来的,你可懂本公子的意思?”
见霍冶沉默不语,白渲又道:“若非在素宗呈上的折子中看见了此人名字,或许本公子早就忘了他是谁了,既然看见了,便是缘分。你也不必如此认真,权当本公子多认识一个朋友罢了!”
霍冶默了一瞬,低头道:“是。”
白渲上前扣了扣门,不想那门也没拴好,竟自己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他四处打量打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得又扣了扣。眼见着许久没有人出来,白渲对霍冶点点头,两人便推门而入。
霍冶无声地指了指左侧,只见西面一间茅屋中透出点点烛光。未及白渲前去敲门,霍冶却先觉察出暗影中有人,他剑随心动,铮地一声拔出剑来。只不过他这一动,倒是给那人吓了一跳,手中端着的木盆“铛”地一声摔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阿英!怎么了?”草屋中传出略显虚弱的问声,随即有人快步出屋,待看见院子中站着的白渲与霍冶便是一愣,迟疑着问道:“二位是……”
白渲略拱了拱手,道:“在下伯宣,深夜冒昧打扰还望海涵,请问……可有一位叫做宫谨之的书生住在此处?”
“你们找我相公?”方才那人捡起木盆从暗处走了出来,白渲此时才看清,原来是个五官尚算秀致的妇人。
“闵端,是谁啊?”屋中之人又虚虚地发问,想必便是宫谨之了。
闵端回头看了看草屋,又狐疑地看了看眼前这两个人,气道:“你们若是还想将他抓起来,倒不如给他点耗子药来得痛快!他这人说话是有点不知轻重,可人都已经快打瘫痪了,你们究竟还想怎样!”
白渲闻言神色不善地看了看霍冶:他可没说宫谨之在璃阴府衙挨了打!霍冶自知有所隐瞒,深深地低了头,不再言语。
白渲又浅浅做了个揖道:“兄台误会了,在下素闻谨之兄直言不讳的大名,此次是专程前来拜访的。”
“真的?”闵端仍是有所怀疑地将他打量了一番,见白渲面上含笑,说话和气,便也信了,叹了口气道:“我这朋友心倒是好的,就是性子太拧,做什么都是一根筋。”他抬手指了指东边看起来稍稍好些的房舍道:“瞧见了没有?空着那么多房子不住,偏要住这间最破的!说实话,我也算不上富裕,可是我孤身一人,他拖家带口的……他这媳妇也跟他一样!唉!”
阿英被他说得红了脸,反驳道:“我们夫妻二人从华西远道而来,闵大哥能仗义收留就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怎好喧宾夺主住到正房去呢!”
“又来,又来了……”闵端摇头道,“算了,此事不说也罢,二位还是快到屋里去吧,谨之他下不了床,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白渲笑道:“哪里的事,早知道谨之兄抱恙,我该带些金疮药来才对。”说着,又白了霍冶一眼。霍冶只得受着,一声不吭。
宫谨之趴在床上,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只是旁边堆着刚换下来的裤子倒是血淋淋的,令人看了头皮发麻。听见动静,他挣扎着抬起头来,疑惑道:“二位是……”
白渲忙道:“兄台莫动,在下伯宣,偶然在酒馆听见兄台关于时政的一番慷慨直言,心中十分敬佩,此次是特来向兄台讨教的。”
宫谨之听他这么一说,眼中顿时放出光彩来,闵端见状在一旁连连扶额:刚把他这股子执拗劲压下去了,现在好了,又来个主动勾搭的!他忽然瞥见站在旁边沏茶的阿英,连忙悄声凑过去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道:“你也是劝着点呀!他本就够魔障的了,再加上这个,还不得把自己小命赔进去呀!”
阿英柔柔地笑了笑,道:“相公胸中丘壑万千,从前有闵大哥这个挚友,不嫌贫寒。如今又遇一知己,可直抒胸臆,难道不是幸事么?既是幸事,阿英又为何要劝阻呢?”说着,端着茶盘转身上茶去了,只留闵端一人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白渲同宫谨之谈至深夜,直到闵端实在憋不住了,提醒白渲宫谨之尚有重伤需要休息,这才猛然发觉已是月至中天。他有些抱歉地朝阿英笑了笑道:“实在是对不住,对了,还不曾问过嫂夫人尊名。”
阿英浅浅笑道:“无妨,相公也许久不曾这般开心过了。尊名不敢当,贱妾宫何氏,娘家乳名阿英。若公子不嫌弃,称贱妾阿英便是。”
白渲叹道,“谨之兄心怀天下,嫂夫人亦是落落大方,如此天作之合当真是羡煞旁人。”他同宫谨之等人又赘叙了片刻,这才甚是不舍地出了闵端的住处。
待行至无人之处,霍冶低声道:“王上,此人猖狂至极,还是不要多做接触为好。”
白渲瞥了他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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