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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生死劫-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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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儿有些朋友是中学教师。因为他们也套着个红袖章,所以可以溜来我家而不让人注意。老赵也趁着红卫兵暂时停止折腾我家这个空隙,出去看望他自己的朋友,或者混杂在大街上行人之中听听消息。厨师的儿子是工人,常来看他的父亲,并带来一些自己厂里的情况。他们所讲的那些事,真让人难以置信。而上海市委及市政府,在执行他们的职能时,竟是那般犹豫胆怯,这种不正常的形势,令我怀疑文化革命除了要剥夺姿产阶级的多余生活资料及清理干部与知识分子趴伍外,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任务。
一天,曼萍的一位当教师的朋友小许,来我家看她。曼萍正好去制片厂了。小许告诉我,红卫兵毁掉了上海天主教堂的两个塔顶,这原是上海的一个特殊标志。他还说,有天晚上,红卫兵们冲进上海市图书馆,将大批名贵的书籍都销毁了。当他们冲到博物馆时,因为打不开那扇坚固的铁门,竞又冲到馆长的家里,把那位老先生从病榻上拉起来,当场开了个批斗会。
〃那老人给送医院了,有人说他已经死了。那些红卫兵越来越野蛮。我看,你还是带了曼萍逃到香港去吧。〃他说。
〃你想曼萍会答应吗?〃我之所以这样问他,是因为有次在我动身去香港旅游前夕,他恰巧也在我家里。他和我女儿都表示他们永远不愿去香港,在殖民地区做个二等公民。
〃现在形势不对啦,文革开始后,非工人阶级出身的青年,在中国已没有前途了。过去,只要我们比工人出身的青年加倍发奋,也不指望领导提拔,至少我生活还可以过得快快活活。但从今以后,我们将沦为像印度贱民那样的人了,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将永远受压。现在,唯一的出路是逃出去。你在海外有许多朋友,你为什么不带着曼萍逃走呢?〃他极力怂恿着我。
〃我想现在已为时太晚了。要知道,偷渡去港的罪行是很重的,会判十年到二十年徒刑。〃我说。
〃来得及的,我已暗自作了些观察,现今整个铁路系统一片混乱。根本无需购买车票,也不需要出入境证。红卫兵们四出串联,只要挤上火车就可以了,没有人会盘问你。我已去车站和码头看过,根本没有查票人,也没有人执行任务。我想我要是上了火车,立刻就会给人识破,把我揪下来狠打一顿的。你可以化装成红卫兵。我替你缝制红袖章,再代你写上'红卫兵'三字。我已为我学生缝制了不少这种红袖章了。〃他说。
〃我想我再化装红卫兵,也已太老了。你只要把头发剪短,手里拿上一本毛主席语录,装着全神贯注地读语录的模样。你还可戴顶帽子,把头发遮盖着。假若有人盘问你,你就讲你是老师。至于曼萍,她可扮作红卫兵过关。〃他的口气很有点焦灼。
我又摇摇头。他再劝说道:〃你不试一下,真是太傻了。无论如何,待曼萍回来,你要和她商量一下。〃(一九八零年我离开中国后,在香港见到了小许。他告诉我,当时他就准备乘火车去香港,但在临近边界时,他又回转来了。不过后来,他还是游泳游到澳门。在那里过了几年后就去了香港。在香港他克勤克俭,积了点钱。到一九八零年,他已是九龙一家玩具厂的股东、老板之一。那工厂的产品销售到世界各地。现在上海情况好转了,他计划到上海旅游一番,探望一下他母亲。)在浴室里,我听到有人发疯似地砰砰擂着大门,待我走到扶梯上,即与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撞了个满怀。她身穿卡其军装,头上端端正正扣着一顶军幅。帽檐直压到眉毛上,因此,她双目只得从帽檐边下抬眼窥视着我。在她纤细的腰上扎着一条阔皮带,上面有个锂亮的金属扣子,手中持着一根皮鞭。
〃你是这里的阶级敌人吧?瞧你过得多舒坦!养得脸庞滚圆肥胖,一对眼睛神气活现的。是工农的血汗和辛勤劳动喂肥了你。现在世道变啦,你必得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过来!〃听她口音,就知道是北京红卫兵。
我跟着她下了楼,楼下过道里,几个与她同样装束的青年男女,正站在靠大餐间的门口。她径自走进大餐间,我也跟着进去。
〃跪下!〃其中一男青年大声喝着,同时用棍子击打着我背部。另一个男青年一抬手敲碎了橱门的玻璃。他继续往四下挥舞着手中的棍子,一次还击中我膝盖后部。后来他猛扯我的手逼我跪下,我被摔倒了。
〃现金在哪?〃其中一人问。
〃给前批红卫兵拿走了。全部拿走了?他们留给我几百元作生活费。在哪?在我书桌抽斗里。〃那男青年在走过我身边,与其他人一起上楼时,在我腿上踢了一脚。那个手执皮鞭的女青年留下来看着我。她不住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几乎每次都差点打着我。那些红卫兵拿着抽屉下楼了,把钞票统统倒在餐桌上。他们令我面向墙壁,但我仍听见他们在点数钞票。
又是一阵错落的脚步声,想来大门可能根本一直敞开着。
不久又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命令老赵和陈妈及厨师,都到客厅去。接着又听得他对另一人说;〃统统带到楼上去查问。〃那些红卫兵先涌到客厅去,后来又走进餐厅。
〃她在这里。〃有人说。
〃现在你们得走了,让我们自己来对付她。〃那发号施令的人又说。
那些红卫兵们随即用棍棒和皮鞭抽打着墙壁和家具离去了。他们恶狠狠地摔打着门,房子都像要给震坍了。
〃起来,过来。〃那发号施令的人吼着。
我站起身转向这几个新闯进来的人。讲话的人中等身材,纤细孱弱,戴着一副深色的镜片。房里另外还有一男一女。虽然他们一律穿着布裤子和不合身的衬衫以及士气的上衣,但讲出的话,倒像是受过一点教育的。在他们袖章上写着〃造反派〃。她们与我面对面站成一个半圆圈。那人对我发话了:
〃你是这房子里的阶级敌人。你的罪行是里通外国。你的大门口贴着张大字报,你还能抵赖吗?我当然不承认。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我们是无产阶级造反派。从未听说过这种组织。〃我说。
〃你就会听到许多有关我们的情况。我们是代表工人阶级的造反派,是中国的领导阶级。〃他下巴颏一扬,说。
〃你们是代表共产党的那个工人阶级吗?〃我问。
〃住嘴!我们没必要向你证明我们的身份。你这个猖狂的阶级敌人!你根本就无权议论谁代表工人阶级。我们是响应毛主席号召来参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那就够了。〃那持鞭子的女性说。
〃你这个阶级敌人,英美帝国主义的走狗。你在北京一所美国人办的大学里读书,后来又跑到伦敦去,进了一所英国大学。你自幼就接受训练为帝国主义服务。〃那男的说。
我根本不屑对他们作任何辩解。
〃你觉得可耻了,所以没话说了?〃那女的问。
〃有什么可耻?众多燕京的毕业生在党内担任着领导工作。在外国人办的学校读书,不等于就是他们的走狗。伦敦经济学院是左翼大学,是英国费边社会主义者创办的。事实上,我还是在那里,第一次读到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我对她说。
〃哈哈哈,真是天字第一号的笑话。一个阶级敌人加帝国主义走狗,竟然读过《共产党宣言》!接下来你可以加入共产党了〃。那戴有色眼镜的男人,讥诮着我。
那女的又说:〃列宁揭露费边社会主义者为改良主义。他们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者,因为他们反对暴力革命。你用不着来阿谀讨好我们。你唯一的出路是坦白交代。我是个守法的公民,〃我声明,〃我为外国公司工作,但我并没接触过任何国家机密,再讲,我与任何国外政府方面都没往来,他们也根本不认识我。〃另一人说:〃你跟他们不往来,但你与许多外国官员交朋友。别紧张嘛。一切外国公司的高级职员都是特务,你不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另一人拉着长调说。
〃外国政府凭什么要相信我们?〃我问他们。〃他们如何操纵得了我们这些在中国境内生活的人呢?哼!你们这班家伙,差不多个个在外国都有存款。这点你不想抵赖吧?〃那人说。
〃这样他们不就控制住你了?他们可以没收掉你的财产。〃那女人作着补充。
〃你们不懂,国外政府从不干涉银行业务。他们无权没收任何私人存款。〃我告诉他们。
〃那你为什么把钱存在海外?为什么一个老老实实、奉公守法的中国人,要把钱存在国外?我经常要去香港。在那里,我要支付伙食费和旅馆开支。要知道,人民币是不可以兑换港币的,我们国家有外汇条例规定,每次出国,只准带五美元外币。另外,我还得不时进一点外汇,以便可以在侨汇商店买点煤及其他东西。〃我解释着,〃我海外确实有些存款,但我在上海拥有更多财产。我拥有这幢房子,在这里,我还有独生女几。对我来说,她比任何东西都珍贵。她是个共青团员。我为什么要反对党和政府呢?哪怕你女儿是个共产党员,你也会反党。这由你的阶级本性所决定的。〃那戴眼镜的人说,看来,他是个头头。
又走进来几个人,他们后面跟着我的佣人们。那头头询问地与他们交换一下眼色,他们对他摇摇头。看来,他们没能从我的佣人那里得到他们所需的情况。
那戴眼镜的恶狠狠地间我:〃你把黄金和武器藏哪儿了?什么黄金武器!〃他这种提问让我摸不着头绪,直到我起《人民日报》社论里,曾攻击资产阶级分子秘密私藏黄金及武器,企图在外国入侵中国之时,组织第五纵队,我才悟出他们发话的企图。
〃你知道我所指的,是什么样的黄金、武器!别装蒜。我没有黄金武器。红卫兵进来时,已把这幢房子里里外外都搜过了,他们没有找到什么黄金武器。你很聪明,你把它们藏起来了。《人民日报》社论说过,阶级敌人私藏黄金武器。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们要把黄金、武器搜出来。假如你不坦白交代,没有好下场。〃那头头说,〃大家过来,它们一定给藏在这所房子里了。〃我想不论他们是否真的相信社论里所说的那些话,但他们必须做出十分虔诚的表示。其实自一九四九年共产党解放中国后不久即发出通告,凡私藏武器都属非法,都得受命上缴给政府,而且公安局还进行过一次全面搜索。过去国民党的军人及警察都已逮捕送往劳改农场。所以到了一九六六年之时,民间仍有私藏武器,纯属极端荒唐。
那些造反派还是押解着我和佣人们,把房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通。他们削开席梦思,剪碎椅子及沙发的包皮,拆掉洗澡间里的瓷砖,钻进壁炉将头伸到烟囱去搜查。还撬开地板,爬到屋顶上在水箱里打捞。连下水道水管也没放过。在整个搜查过程中,他们都密切监视着我和佣人们的脸部表情。
直到他们决定要去花园掘地时,我这才发现,天已黑了。满天乌云低压,那是个黑魃魃的夜晚。他们把灯拉到凉台上,还令老赵送上手电筒。待他们搜:受到一垛煤堆前时,就令我和佣人们,动手将煤块通通挪到另一边已经搜查过的角落里。湿漉漉的花园此刻已被糟蹋得成为一潭烂泥地了,所有的花坛都被铲子挖翻过,铲子被深深地插在树木根部的泥土上。连花坛里的花卉,都给连根拔出来了。但他们依然什么也没找到。而造反派,我的佣人们和我,却已是滚了一身的泥浆和汗水。
疲劳终于压倒了造反热情。我们被带回屋里。由于他们什么电没发现,似觉得颇失面子,因此个个恼羞成怒,气势汹汹的。我想我必得给个台阶让他们下,否则,他们会迁怒于我。假若我能让他们拿到属黄金之类的戒指手镯等,至少他们也就在面子上讲得过去了。我记得我的首饰帮给封在书房里。
〃我的金戒指、金手镯等都被红卫兵封存着。你可去与红卫兵联系启封取走它们。〃我对那女人说。
〃别装蒜,我们要找金条。〃她说。
我们都站在遣道上。那戴着深色眼镜的人把眼镜一除,露出一对布满红丝、杀气腾腾的眼睛。他瞥了一眼畏缩在厨房门边的佣人们,又看看簇拥着他的手下人,最后狠狠地瞪着我,蓦地大声吼道:〃你把黄金武器藏在哪儿了?〃边说着恶狠狠地步步向我逼近。
我已疲惫得站也站不住了,但还是打起精神回答道:〃实在没有。假如真的有,你们早应找到了。〃因为事实已证明他的失误,这令他十分难堪。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我,说:〃你作这结论肯定为时过早,我们还未把墙壁敲开呢。〃他就跟我贴面沾营,那副满脸轻蔑嘲讽的表情,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种嘴脸让我恶心,我真想离他远点,不过我没那么做。因为这样他会以为我在惧怕他。我只是悠悠地用正常的语调平静地说:〃你得讲道理。假如我要在墒壁里藏匿什么,我一个人是做不了这事的。我得请泥水匠把墙壁重新改造过。现在所有工人都在国营企业工作,他们会把这种工程向所在党支部汇报的。〃我已极瑞疲乏,真是鼓起全身的劲在讲这番话。
那家伙跳了起来,因为我在影射他蛮不讲理。只见他脸色发白,嘴唇气得直打颤,太阳穴的青筋都暴起了。他挥拳欲打我。
恰好这时,曼萍的波斯猫弗罗莎从厨房里窜进来,它从那人身后蹦到他腿上,狠狠趔咬住他小腿,他大声呼着疼,拎起只脚蹦起来,企图赶走它。其他的人都帮着来抓弗罗莎,但机灵的小猫,已〃嗖〃的一下,闪电似从敞开的法式窗框里跳出去了。大家又赶到屋外,此时弗罗莎已笃笃定定地坐在它最欢喜的那棵木莲树上。人们无法爬上去。弗罗莎安然地高高在上,喵喵地叫着。那被咬的家伙几乎疯狂了。他的裤子被抓破了,后腿淌着血。他狂怒地冲过去拚命地摇撼着树干,妄想把小猫摇下来,但弗罗莎跳到更高的一根树丫上,只见它轻蔑地往下瞄了一跟,随后又跳到邻居家的屋顶上,在幽幽夜幕中消失了。
大家重新回到屋里。那家伙一屁股坐在已被红卫兵破坏过,他自己也糟蹋过的沙发上。我想叫陈妈拿些红药水或碘酒来给他涂伤口,但陈妈说这些东西都让红卫兵给倒掉了。
造反派们很为自家头头的那个小闹剧觉得尴尬坍台。只见他们的头头用手帕捂着腿,恼怒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了。我的佣人们乖巧地退到厨房去了。我仍然留在那里,冷眼旁观他那副狼狈样。一个女人把间隔居室和餐厅的拉门一拉,将我一把推进去,说道:〃我们不需要你猫哭老鼠假发善心。你豢养了头畜生来对抗造反派。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至于那只猫,我们已请附近里委协助,将它寻回来处死。你妄想放猫出来咬我们以达到我们停止搜查的目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还要继续搜查黄金和武器。〃她转身把门卡嚓锁上,又听得她在走道里兜来兜去,一一将其他门都上了锁。这样一来,我又被禁闭在餐厅里了。
我怀疑,他们究竟是否真的认定我藏有黄金武器?还是不过仅仅为了执行最高指示?假如他们的目的是在于后者的话,那么,他们可谓已尽心尽力了。
老赵在花园里轻轻唤我。我走到窗前,他对我说:
〃大司务已去厂里通知曼萍,关照她今晚不要回来。你说好吗?真谢谢你,老赵。你真是想得周到,最好她能不在这里。〃又有人在猛击大门了。老赵急腾腾地赶着去开门,回来后他告诉我,那些第一次来抄家的红卫兵们又来了。
〃请你把陈妈带到你房里。〃我对老赵说。我准备好面对更沉重的厄运和灾难。
接着只听得楼梯上上下下地踩响着,人数似乎众多,他们还大声叫喊着。楼上似有人在气呼呼地争执着,接着又凌出斗殴声。我别无他法,准备着他们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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