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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生死劫-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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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只听得楼梯上上下下地踩响着,人数似乎众多,他们还大声叫喊着。楼上似有人在气呼呼地争执着,接着又凌出斗殴声。我别无他法,准备着他们把我的家彻底捣毁。我将三张餐桌椅拼靠在一起,放上几只软垫,一横身就躺下了。可能因为实在太疲劳了,我竟然会在他们的吵闹声中沉沉入睡。
天亮了,几个红卫兵和造反派打开了房门。看来他们的争执已解决了。一个女青年大声对我嚷嚷着:〃起来!起来l〃另一个造反派关照我快点去厨房吃点东西,随后就上楼去,听候命令。我去楼下的衣帽阔盥洗。镜子里映出的我;连我自己见了都吓了一跳。一头乱莲蓬的头发,苍白浮舯的脸庞上,额头及双颊溅满了泥浆。我后退一步再打量一下,发现自己满身都是泥浆。事实上,我看上去活像一具女僵尸,就跟抗战时期,在重庆街头废墟里扒出来的女尸无异。自见了那具女尸后,我一连好几天都觉得难受不安,无法安宁。对〃她〃说来,世上的一切已彻底告终了。她再也不能站起来走动,甚或对自己的不幸的遭际,也无法申诉呼吁了。现在当我忆起这具女尸时,反而增添了活下去的信心。在我,文化革命仅仅是一场为自己澄清名誉的斗争。我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像花岗岩一样坚强。不管处于何种严酷的打击,都要洁身自爱,保持自我。我的脸面浮肿,是因为长时间滴水未入,我仅留存的一只肾脏。已无法正常发挥其功能了。我必得即刻喝点水。
我走进厨房,先喝了两满杯水,再吃老赵为我准备的大米粥和素菜。真是令人不可思议,食物,竟能这么神速地在人体内激发热量,而卡路里又会激发和坚定人的意志。霎时,我感到精神一振。
一个红卫兵将厨房门推开对我嚷着;〃你是在吃盛宴吧?你在这里磨蹭了多少时间了?快点快点!〃我和老赵跟着他们上了楼。陈妈也跟着我们一起上去。那几个红卫兵和留下的造反派,要我们帮着包扎我们自己的东西,以便他们随时就可拎走。我巴不得他们快快离了这儿,因此我很是起劲卖力地帮他们整理着。这些红卫兵造反派在我眼前晃动着的身影,比丧失财产更让我难熬。他们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尚未开化的野蛮生物,我与他们没什么可说的。
在红卫兵造反派眼中,老赵不属阶级敌人之列。虽然他们认为他没有好好接受教育,社会主义觉悟太低,甘愿为我这样的人服务。我看他们挺随便地与他交谈,老赵也尽力与他们搞好关系。我们都坐在地板上,包扎着散落在各处的物件,红卫兵们兴奋地议论着他们上北京受毛主席接见的盛况。其中有几个曾参加过〃八一八〃(八月十八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检阅红卫兵)的,高傲地侃侃而谈,详尽描述着他们的亲身体验。他们还谈到,驻京部队如何对他们热忱接待,供他们膳宿,还发给他们军装,并训练他们如何参加检阅。部队首长还亲自为红卫兵选择有关语录及口号。
他们的交谈很令人寻味。这似乎说明文化革命中,是解放军们在幕后支持并引导着红卫兵的行动。
待物件都一一包扎就绪了,卡车来了。令我失望的是,车开走后,红卫兵们仍留着不走。
一个女造反派对我说:〃你必须呆在屋里不准离开,红卫共们会轮流看守着你的。〃我又惊又气。我问道:〃你们有什么权利可以把我囚禁在这里?〃过度的失望令我浑身颤抖不已。
〃我有造反派的权利。除非你们手执书面命令。〃我尽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说。
你为什么非要跑出去?你要去哪?像你这种女人这当走出去,会给人家活活打死的。我们把你关在家里是保护你。我们准许老赵留下来替你买菜。你知道外边的形势吗?文化大革命已推向一个新高潮了。我并不是非要走到外面去。但这是个原则问题。什么原则问题?你既然不想出去,那还要吵闹什么?你必须呆在这里,直到我们作出处理。这是命令。〃说毕,她大摇大摆地走了。我怒气冲天,但也没办法。
晚上,他们准我把自个床上的弹簧床垫铺在地上,让我作睡觉之用。空空的衣柜里,仅剩几件替换衣服和一件毛衣拄着。房间一角还留着一只手提箱,里西是我的冬衣。还有一只草绿色帆布包,置着我冬天的毯子和被褥。除了厨房用的桌椅外,家具就只剩下两把椅子和一只小咖啡桌了。红卫兵占着房门外那两把仅剩的椅子,谨慎地监视着我。因此我只能坐在席地而置的床垫上,他们不时打开房门来监察我的行动,因此仅有在洗澡间,我才能享受一点隐私的自由。
他们允许我女儿住在自己房里,却不准她与我交谈。她也难得回家。因为厂里的会议越来越多,她必须在那里参加文化大革命。每逢傍晚时分,我就把门轻轻敞开一点,希望在她回家上楼路过房门口时,我们能见上一面。在她回家的晚土,我们总是争取互相见一见。这是我唯一能得到的安慰。每每见过我女儿的那个晚上,我就睡得比较踏实。
老赵还是为我买菜,但他们不准我跟老赵、曼萍一起吃饭。那些红卫兵排好值勤表轮番看守着我。白天他们都倒家吃饭,晚上留下一二个红卫兵在我房外搭铺睡觉。
在我被软禁两天后,陈妈的女儿从外地赶来上海接她回家了。我们流着泪互相道别。陈妈要留给我一件她自己编织的毛线背心,但红卫兵却责备她没有觉悟,不准她把毛背心送给我。〃她没有足够的冬衣,身体又不好,你们知道吗?〃陈妈苦苦地求着红卫兵。
〃你拎得清吗?她是阶级敌人,你还要关心她有无足够的过冬衣呢。〃红卫兵说。
陈妈的女儿似乎十分惧怕红卫兵,她不住催着陈妈快快离开这里。陈妈却说:〃我一定要向妹妹告别。〃说着,她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淌。
其中一个红卫兵不耐烦了。她对着陈妈用批判的口气说:〃你在这里还没呆够呀?她是阶级敌人的女儿,你还想与她道别?〃我环抱着陈妈的肩头,准备与她作最后一次的拥抱。她放声大哭。红卫兵们扯开我的手臂,将陈妈和她女儿推搡出去。老赵帮着她们把行李送出去,还为她们叫了辆三轮车。
为了想了解外边的形势,我每天都如饥似渴地读着老赵留在厨房里的报纸。一天晚上我进厨房吃晚饭时,看见椅子上有一张油印的传单,上面写着《红卫兵通讯》。大标题为〃坚决打击阶级敌人的猖狂进攻〃。它引起我的兴趣,我希望能看个明白。看看四周没人,我就偷偷把它塞进裤袋里,过后带到洗澡间去静静细读。自那以后,我总十分留心红卫兵们丢下的废纸。因为这些红卫兵传单都是夸大了的资产阶级和修正主义罪行的宣传。他们在打击这些敌人的过程中,肯定会泄漏一些有关受冲击的共产党领导人的情况,而这些领导人的名单,至今尚未向民众公布过。我特别对指控上海市委及市府领导人那些妄图〃反对〃或〃破坏〃毛泽东指示的报道深感兴趣。从这些传单内容看来,党内的两派斗争比我想象的更剧烈。这些红卫兵们出版的简报和传单是不经审查的,因此无意中会泄露一些党内斗争的内幕。
在家里给软禁一周之后,我问红卫兵:我还要被监禁多久?并要求他们让我去花园走走。他们与上级通过电话后,就准许我去花园散散步。有时,我就抱着弗罗莎坐在露台的台阶上。他们似乎已不再计较弗罗莎咬伤造反派头头的罪行了,有时他们自己都逗着弗罗莎玩。
很快,曼萍就发现我常常在清晨出现在花园里。所以晚上假如她回家的话,就写个字条搓成个小团丢在花园里,如是我次日早上下楼散步时,便可见到了。九月份的雨水特别多,每逢隔天下过雨,那纸圃便被浸润得烂糟糟的,无法打开。一张小小的纸条能让她写些什么呢?只能是对我的问候而已。例如〃妈妈我爱你!保重身体我们要勇敢些,共同顶住这场大风暴,亲爱的妈……〃等等。这些对我无疑是莫大的安慰,让我不再觉得孤单。
每逢我去厨房吃饭,要是老赵也在里面,那么红卫兵就要在一边监视着,禁止我们交谈。但老赵与红卫兵之间,是可以随便交谈的。后来我发现,虽然老赵是在和红卫兵交谈,但有许多话,是专门讲给我听的。例如一天,老赵问红卫兵:〃你们常常殴打老师吗?〃老赵的问话让我党得十分惊讶。因为八月三十日红卫兵来抄家时,对他们的教师还是十分友好的。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听红卫兵的回答。
那个红卫兵不以为然地说:〃要是他们有资产阶级思想,或逼我们读书,阻止我们投入革命运动,那我们就揍他们。有许多教师就是不懂得深入开展文化革命的重要性。他们仍然相信书本上写着的玩意儿。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在游泳中学会游泳',我们必须在革命运动的实践中及艰苦的劳动中进行学习。学校里那一套已过时了。那些仍然死死抱住书本知识的教师们,肯定是对抗我们伟大领袖的,我们就必须把他们当作敌人来看待。〃又有一次,老赵问红卫兵:〃你去参加冲击市政府了吗?当然!这种冲击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上海整个市政府已被修正主义腐蚀成穿心烂了。〃从老赵和红卫兵交谈及红卫兵的传单和油印件中,我了解到现在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红卫兵似雨后春笋般,纷纷与工人组织联合起来,组成新的造反派组织。我不知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达到某种个人利益呢,还是仅仅怕让人看作落后分子。这种形势促使群众纷纷被迫置身于这场大革命之中。
对资本家的抄家,对知识分子的出击,导致红卫兵们与造反派的私欲日益膨胀。迫害的手段也日渐毒辣残忍。他们急不可待地要把运动往纵深推进。看来,似乎极左分子的领导人想利用当时的形势及造反派的心理状态,把矛头集中指向上海市委及市政府,对他们施加压力,谴责他们包庇资产阶级,以反对毛泽东的路线。他们断言市委及市政府几年来,有意拒不执行毛泽东的指示。当然,上海市市委及市政府的领导,也并非初出茅庐的政界新手。他们经历过多次的政治风暴的激荡。他们了解毛泽东的一套策略就是发动群众。因此他们自己也采取发动群众的办法。很快地,他们也组织了自己的红卫兵和造反派介入文化革命。他们与极左派展开大辩论,争夺文化大革命的领导权。在口号及行动上,各派都竭力使自己表现得更红色、更残酷,更左派。因此除非两个组织发生武斗,打得头破血流,否则,你根本就弄不清各组织所从属的派别。与之同时,所谓的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则在两派斗争的夹缝中历尽膳难,苦痛难言。因为两派都要显示自己对阶级敌人的嫉恶如仇。谁打击得最狠,谁就更显得掌有实权。
随着暴力迫害的形势逐步升级,文化革命也日益深入。对阶级敌人的打击面越来越广,牵涉的人数越来越多。一个新的口号给推出来了,强调要贬低和打击资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子弟。那口号为:〃龙生龙、风生风,老鼠生子掘壁洞。〃意为阶级敌人的子女,肯定也是阶级敌人。我真正想不通,怎么在一个信仰马克思唯物主义的国家里,竟会出现这么一个强调遗传学的口号。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思索这个问题。但打从这个口号提出后,曼萍便从群众的队伍里被清除出来,与制片厂其他一些阶级敌人,一起被关进了〃牛棚〃。关在〃牛棚〃里的受害者,所有的时间都在反复写认罪书,尽力肃清自己头脑里不符合毛泽东思想的个人主义。这一切我都是从老赵和另一个红卫兵谈话中得悉的。一次我听得老赵在我房间外大声嚷嚷着,说要给曼萍送铺盖和替换衣服去,因为她已关进〃牛棚〃不准回家了。晚饭时,我实在一口也咽不下去。但为了想了解到曼萍的近况,我只得假装着坐在厨房吃饭。老赵果然不负我一片苦心,我刚刚坐定,他便与红卫兵谈起曼萍了。
〃我见到她了。我把东西都交给她啦。她脸色很好,情绪也不错。她告诉我她正在写检查批判认识自己的出身。她还说,牛棚里的同事大家都很照顾她。看来,她蛮开朗。只是她需要写什么批判呢?她是共青团团员,受过多次表扬,奖状都拿到好几张。她对无产阶级很友好,一次在乡下,一个农妇突然犯病了,曼萍当即自已摇着一只小船把她送到公社医院,救回那农妇一条命呢。她生在外国,又出身这种家庭,当然得作自我批判。〃那红卫兵对老赵说,〃她可能是只红萝卜,外面红、里面白。不管怎么,现在共青团根本已解散了。共青团总书记胡耀邦也是个修正史义分子。〃不多久,电影厂的造反派来了。他们查抄了曼萍的房间,把房里她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席卷而去。这突发的变故,令我万分痛苦。任何对我自己的打击,我都不在乎,但现在曼萍也被卷进去,这令我万念俱灰了。
九月二十七日傍晚,我被一个红卫兵和造反派押抵七月份我去过的那所学校大楼里。一大帮人已聚在那儿候着我们。这次,我成为批斗的对象了。到会的不仅有来过我家的红卫兵和造反派,还包括亚细亚公司的老职员,以及七月份曾盘问过我的他们学习班的负责人。那戴深色眼镜的家伙主持着会议。
会场的布置与过去不同,椅子不是对着讲台排列而是围成一圈。我被命令站立在中间,两边各站着一个红卫兵。那个戴深色镜片的家伙确实很会讲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只听他从鸦片战争讲起,有声有色地形容着英国海军如何入侵中国,炮轰中国海岸。他讲得错误百出,其目的只是挑起群众对我的仇恨心而已。好像那一百年前英国入对中国的所作所为,这笔账都应该算在我一个人身上,他说得就像是我带着英国海军驶入珠江似的。然后他说明,亚细亚公司是个国际性的公司,世界各地都设有它的分支机构。他说列宁曾经指出,这种公司是社会主义的最大敌人。他告诫大家,打从远古时代开始,亚细亚公司已派遣推销员到中国农村,以兜销火油作借口,从而为帝国主义收集有关情报。他还举出一串数字以证明,该公司在对中国通商中所获得的庞大秘润,称之为〃对中国人民的经济剥削〃。他还说〃英帝国主义比美帝国主义更狡猾。美国政府是公开反对中国人民政府,保护台湾国民党。而英国则在外交上承认人民政府,但在联合国会议上,却和美国一起投票反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加入联合国〃。
接着话题一转,又提到我的家庭出身。他告诉与会群众,我是大地主的后代。我家曾拥有肥田万顷。他不像那市政府的联络员那样称我祖父为爱国者,却说我祖父是个腐朽没落的地主和封建主义的吹鼓手。因为他曾在他所著的历史书中,赞赏过几位帝王。他还说在他所保留的文件中,有确凿证据说明他是汉冶萍综合公司包括安源煤矿的创办人和股东;而在那里恰巧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组织领导工人向资本家进行斗争。这足以证明,我祖父与毛泽东对着干的罪行。其实他们不属于同一个时代。后来他又指出,我父亲是北洋政府的高级官员,年轻时曾在日本生活多年。他要求与会群众回忆日本人对中国的侵略,八年抗战杀死了一千万中国无辜百姓。他倒没说漏嘴,没说出我父亲是在二十世纪初叶去日本的,那是远在一九三七年日本侵华之前,相反他要给人一个印象,似乎我父亲不顾日本侵华的民族之恨,而去日本生活了多年。然后他用手指点点我,说我二十岁就去了英国,在英国的大学里就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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