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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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当真忤逆至此！”男子按捺着自己的怒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那便要看看你如何为他请罪了。”说完这句话，他拉开门，悠悠的踱步进了内室。
他挺直脊背，咬牙跪在地上，望着那扇阖上的门，嘴角笑意慢慢转为苦涩。
“少爷……”一名女仆怯怯的挪了进来，想要打扫着凌乱的厅事。
他的肩背微微颤抖，隐忍的低喝，“滚！再让我看见有任何人进这个门，后果自己承担！”
“是……是……”女仆胆战心惊的退了出去，及至门外，脸上才敢露出一丝担忧，少爷他受伤了吧，每次老爷罚他似乎他的伤都轻不了，可，少爷又是那样好强……她失魂落魄的想着，却不得不离开了厅室去干别的活。
在她单纯的心里，全然不能明白好好的一对父子，因何要搞成如今这步境地。
空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沈明珏睁开眼睛，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纯净的白色。这里……是医院？
他的身体猛然一动，却突然觉得使不上一丝的力气，整个人又摔回了床榻，有一刹那天旋地转的感觉。
“你醒了？”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随之眼前出现了一杯乳白色的液体，散发着浓浓的奶香。沈明珏的胃里一阵翻搅，却听那道冷漠的声音继续道，“喝了吧，这是小姐特意吩咐给你准备的。真不知道你这小子是交了什么好运。”
沈明珏一怔，随即苦笑。撑起身子靠坐在床上，接过一名冷面医生手中的杯子，还有些烫手的触感，他抬头，有些犹豫的开口，“可以，麻烦你帮我换一杯开水吗？”
那医生眉毛一挑，满脸不耐之色，“怎么，嫌弃？我为银魂的近卫暗卫们治了十几年的伤病，哪个人能有你这待遇？”
沈明珏笑笑，苍白的脸上现出几分虚弱，有些抱歉的开口，“小姐的好意属下本不该拒绝，只是……胃里难受的很，喝了也是浪费。”
那医生哼了一声，随手端起牛奶的杯子，道，“要是小姐问起来可别说我这个做医生的虐待病人。”说着骂骂咧咧的走出去倒水。
沈明珏身体一松，靠在枕头上，想起小时候媛媛不爱喝牛奶，又不敢倒了，每次都趁着佣人不注意让自己喝了，他想媛媛怕是自此以为他是爱喝牛奶的吧……他失笑，其实他最不喜欢的便是牛奶那样浓郁的味道，每次都是忍着反胃灌下去的。
小时候爸总是偏执的认为小孩子一天一杯牛奶是极好的，所以总逼了他喝，最后还是妈妈看不过去，才将每日一杯的牛奶换成了他爱喝的果汁，每次看他吸着那杯酸甜的果汁，爸总是一脸嗤之以鼻的神色，弄得自己每次喝果汁就像做贼一般心虚……
不知道为何会想起这些，心口闷闷的发痛，然后他记起昏迷前父亲说过的话，去九殿堂领责。
九道关口，九种刑罚。他不知道以他如今的体力，是不是真的熬得过去。
医生面色不善的端了一杯水进来，却见沈明珏已下床换好了衣服，忙冲过去嚷嚷，“唉唉，你怎么起来了？”
“我没事了。”沈明珏扣好扣子，随手拿过他手里的水杯，抿了两口后一饮而尽。
医生目瞪口呆、目眦欲裂，“你失血过多，昏迷了整整三日，这叫没事了？！”
沈明珏突然有几分感动，对那医生笑笑道，“蒙爵尊恩典，我才能在这里待上这几日，岂能不知足的继续赖在这儿。”
一声瞪圆了眼怒视着他，末了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三天没进过食了，至少吃点东西再走吧。”

乱局

沈茗媛漫不经心的替哥哥沈瑜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的时候，她心里想的却是伤重却得不到精心照顾的沈明珏。
沈瑜面带笑意，眼里带了微乎其微的一点暖意。静静的喝完了水，他略带戏谑的开口，“媛媛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这个哥哥了。”
沈茗媛回过神，笑的有几分歉意，声音里却是习惯了的理直气壮，“看大哥说的！一听到你受伤就赶过来了呢……”
沈瑜忍不住想要触碰妹妹细腻的脸颊，意料之中是妹妹毫不迟疑的躲闪。沈瑜也没觉半分的尴尬，收了手笑笑，语调平和，“果然，从小就和我不亲密。”
沈茗媛眨了眨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抿唇，笑意单纯美好。缓了缓，她笑道，“大哥不是说过，我们不是亲兄妹么。”
沈瑜一惊，抬起头，有些愕然，眼里又似多了几分顾虑的打量眼前的妹妹，思忖着开口，“是，我确实告诉过你，当时，你答应将它当做一个秘密，就此埋在心里。”
沈茗媛摇着头道，“大哥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她十五岁那年的生日，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莫过于大哥透露给她的这个秘密。她和沈明珏，并非亲兄妹。从那时起，她终于可以任由心底那份刻骨的思念转换为懵懂的爱恋，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变的坚定……
只是，她有沈行天毫无保留的疼爱，这份感情又如何说得出口？还有，哥他……一直当她是妹妹吧……
沈瑜嘴角划过自嘲的笑意，顷刻间眼底一片凉薄，“媛媛，爸的心思……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你……而银魂，将来也必定是你的。”
沈茗媛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看着沈瑜认真的神色，却忍不住笑出声，逗趣道，“大哥你想什么呢！爸再疼我也不可能那么做，我什么都不会，只想做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是，爸的确不会拿银魂的未来开玩笑。”沈瑜赞同的点头，慢慢引导着道，“可爸也舍不得委屈你分毫，所以……”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妹妹，悠悠道，“我猜……爸迟早会让你这个宝贝女儿成为沈家的儿媳……”
沈茗媛惊了，猛然起身，止不住的摇头，“大哥别说了，这根本不可能！”
沈瑜心底叹着妹妹的天真，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却依旧狠心的带了笑意悠然道，“我知道媛媛从来不喜欢我这个大哥，我却是难得真心的疼一个人，所以，只不过给你提个醒。”
沈茗媛虽然天真单纯，却也不笨，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大哥不想得到银魂？”问出这句话，却连她自己也惊了一惊。
沈瑜的目光穿过不远处的窗子，显得有些幽深，轻扯唇角道，“若我说比起银魂，我更想得到的是你……媛媛你信？”
沈茗媛心乱如麻，一瞬间猜不出这个大哥话里的真假，想不到平日里在爸爸面前有些懦弱的大哥在她面前会有这般难以揣测，她终究太过单纯……但，大哥对她的好，她从来都是相信的。
沈瑜在她愣神间已叹了口气，“爸那么疼你，总不忍心看你将来过的不幸福不快乐，有些事，你自己也许还能争取。”
“爸不喜欢哥……”沈茗媛想到爸对哥哥的态度，忽然间觉得有些害怕，若大哥说的一切都是爸的考量，那……爸会舍弃他不喜欢的儿子转而选择被忽视的大哥吗？
她不在乎银魂将来为谁所有，但，她在乎自己将来能与谁一起……
“不喜欢总有不喜欢的理由。”沈瑜默默的看着她道，“而为了你，爸大有可能放下他的成见。”
“大哥……不知道爸不喜欢哥的理由吗？”沈茗媛无助的回视沈瑜的目光，心底已被沈瑜的一番话搅得一片茫然。
沈瑜的心狠狠一抽，一丝心疼悄然在心底蔓延，避开她的目光，他摇头，“这个，我不清楚。”
沈明珏再次低头审视自己。
衣服是刚刚换上的黑色衬衣，绵软的布料即使摩擦了伤口也只是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痛。更重要的，是即便流了血，也无人可知。
他是难得能在修焰各处堂口随意出入的几人之一，一路畅通无阻，却不想，绕过主殿外的格斗场之际，却被人拦了下来。“沈少爷，殿主有重要事务需要处理，特意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沈明珏抬眼，格斗场上的，无一不是蓝刄平日里尤为器重的手下。他并不想为难众人，于是只是微微笑了笑，道，“我不是来打扰他，我是来向他告别，顺便谢谢他这些年的照顾。”
为首的人显然为他的话愣了一愣，眉峰微皱似在为难犹疑，想了片刻却仍是坚定的回绝，“对不起沈少爷，我们不能违抗殿主的命令，请您见谅。”
沈明珏轻不可闻的叹息，略略扫了场上数人一眼，道，“倒是难得看你们如此得空，不如我陪你们练练？”这便是要与他们众人动手的意思了，他想，无论如何，总是该见蓝刄一面的。
“憬哥！”场上众人早已暗暗戒备，却又不敢贸然出手，只等了为首之人的一声令下。
那被称为憬哥的年轻人出奇的冷静，目光却是丝毫不肯放松，试探一句道，“沈少爷说笑了，我们岂能比得上您的身手。”
“那就一起吧。”
不想再浪费一点时间，沈明珏握拳伸手，不留余力的挥向憬哥胸口。憬哥本来便对他早有防备，拳风堪堪扫过脸颊，已向后避开。却不料沈明珏这一拳不过是虚晃的动作，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已向上跃起，旋身踢在憬哥胸口。憬哥胸口一痛，第一时间就要稳住身形，却仍免不了退了几步。
不远处几人眼见他吃了亏，迅速的围了过来。
憬哥捂住胸口大声嘱咐，“别伤着沈少爷！”
沈明珏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脸上透出一点掩不住的傲，一把截住直面而来的一拳，就势一带将那人甩下，片刻间便击开了这边的两三人，利落的转身，避开斜里飞出的一脚，同时手腕下沉，稳稳按住其中一人的肩膀，脚尖离地，借力连点几人胸腹！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在沈明珏凌厉的攻势下，憬哥手下众人竟暂时占不到任何便宜，只拼尽全力要把他截在殿外。憬哥却不动手，只眼光复杂的看着。只又过了一会，沈明珏的动作便明显的慢了下来，尽管仍处上风，却连身形都开始微微摇晃，只一味忍耐硬挺，慢慢的也挨了不少拳脚。
“住手。”憬哥终是出声阻止，无可奈何的看着微微喘息的沈明珏，道，“沈少爷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无赖，必是料准了我们不敢伤您。”
沈明珏发间冷汗直淌，唇色惨淡，却扯出一点笑意，“我要不打得精疲力竭，今天怕真的见不到你们殿主了……”
憬哥只得看着他艰难的挪步入了主殿，扶了墙一点一点往里走。心里突然像被堵了什么似的，有一瞬间说不出的压抑。
蓝刄自然没有忙于处理他所谓的重要事务，这会儿只是懒懒散散的靠在青藤软椅上翻看一些无足轻重的资料。内殿的气息有些压抑沉闷，他躺靠在椅背上似是一动也不想动，良久良久，那叠厚厚的资料才翻动一页。
沈明珏走进内殿时已收了扶墙的手，即便身体再难以支撑，他还是试着以最稳的步子走了过去，到蓝刄身旁的梨木靠椅上，仿若无事般的坐下。
蓝刄只是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又继续看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的几行字，又看了几遍才平静的开口，“你来了。”
沈明珏舔舔干裂的唇，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缓缓笑了笑，叫了他一声，“哥……”便没了下文。
蓝刄心头一震，面上却漫不经心，“嗯？”鼻音很重，掩藏不了的某种情绪。在见了这个平日里他百般护着的弟弟这般模样的情境下，他还是不能做到，心平气静。
两人间各自又沉默了很长一阵子，沈明珏才又开口打破了僵局。“我来和你道别。”他顿了顿，笑的有些安慰的意味，“其实……也不一定真的就此见不到了……我可能，可能可以熬过去……”
蓝刄只觉太阳穴突地一跳，纸上那些黑底的文字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在他眼前跳跃不止，乱的脑壳生疼。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什么熬不过去？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沈明珏道，“我从来没有资格自己选择去做什么……如果让我选，我甚至想过我可以去做钢琴师。”他顺着蓝刄的目光望向窗外，带着些许早已破碎的憧憬，慢慢的道，“当我不得不拿起一把枪开始杀人的时候……终于发觉，那时的想法真的可笑……”他收回目光，向蓝刄坦白，“哥是知道九殿堂的，九死一生的刑罚不是所有人都能熬过去的。”
蓝刄猛然将手里整个的文件夹掷在地上，同时，人也已从椅上一跃而起，双目喷火般的，终于望向了沈明珏，“他竟然要你去九殿堂？你的命，他当真一点不在乎？”
沈明珏心底一片冰冷，最后的一点希望在蓝刄愤然的话语下破灭，只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他是我父亲，不会真的那么绝情，他给了我一次补过的机会……”他看见蓝刄眼底一闪而过的希望，无奈笑道，“他要我，告诉他那夜派人伏击媛媛的人是谁……可惜我，并不知道。”
蓝刄默然无语。
沈明珏又陪了他坐了一会儿，缓缓起身道，“我走了。”
“小珏。”蓝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及至门口，才忽然出声。
沈明珏的背影一颤，停下了脚步。
蓝刄顿了片刻，忽而笑道，“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为何不去说？只有说了，你那所谓的父亲才会放过你，不是吗？”
沈明珏淡淡一笑，并不答他，抬脚步出门外。
蓝刄颓然跌回椅背，沉默半晌，渐感眼眶内一片温热。

舐犊

抬手抵住额头，蓝刄在椅上沉默了许久。
记忆里，有个孩子总是分去他几乎全部的父爱，令他心酸嫉妒却又忍不住羡慕。那个被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从不肯轻易对自己的儿子露出笑容，却可以将那个孩子扛在肩头想尽一切办法的逗他开心。多少次他坐在窗前，透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到草坪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互追逐嬉闹，如同一对真正的父子。那个时候他总是想，如果父亲能像那样对自己一次，他可以付出一切的努力，去学每日安排的密密麻麻的课程，并且，心无愤懑。
只是可惜，直到现在，那个愿望都没能如愿的实现一次。
九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让他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原来在父亲眼里，每个人都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那是他第一次开始有些同情那个在任何场合都彬彬有礼，尊贵的如同小小王子的孩子，他的，表弟。所有的疼爱都不过是一场野心勃勃的利用，原本给了他舐犊般疼爱的舅舅，其实可以为了冰冷的权力，毫不留情除去他们父子……
他不知道孩子对父亲的依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他却隐隐可以感受到，他的表弟，一个不过七岁的孩子，会被伤到何种程度，并且，这样的伤害，将会持续多长的时间。他突然有些庆幸从未得到过父亲的舐犊之爱，至少，他永远不会被伤。
而后的几年，夺权失败的父亲变得更为冷漠易怒，对他这个儿子的残忍他已可以漠然接受。取悦收买银魂各阶层的上位者，他一步一步，按着父亲所期冀的方向努力，终于爬上修焰殿主的高位。其间屈辱挣扎的痛楚都远不及他再次见到沈明珏来得震撼心颤。曾经，银魂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一朝沦为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银魂杀手，磨去幼时的骄傲，他印象中的这个弟弟竟可以变得如此低微隐忍。
那以后，他心里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他不知道他不仅失去了疼爱他的舅舅，更失去了父亲……
“碰——”的一声，他突然站了起来，动作过猛带倒了身后的椅子，他只是怔了半秒，即刻大步往殿外走去。
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让小珏因为他们父子而受到一点伤害！
“憬末，人呢！沈明珏人呢！”他步出殿外，格斗场上严憬末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阻止的意味。蓝刄却是直接无视他眼里的警告之色，咬牙道，“备车！”
“蓝……殿主！”严憬末一把抓住转身欲走的蓝刄，神色凛然，早不顾了身份的尊卑，贴近他耳边道，“殿主，你想清楚，别再闹！别忘了老爷的眼线！”
蓝刄一顿，回头看着他嗤笑一声，一眼扫向格斗场上另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