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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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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皇帝更奇怪了:“甚?”勇敢活泼的阿娇,能有什么事如此为难?
瞅瞅天子舅父,阿娇羞愧地低下头,用与蚊子同等音量的声音呐呐道:“娇娇……娇娇忆不起梁王叔之容貌矣……”
“呀?”天子怎么也没想到,会问出这么个答案。
“梁王叔如此亲厚,然……然则娇娇竟不忆梁王叔之容貌。阿大,娇娇……不佳,有忘恩之嫌,呜……阿大……”小翁主惭愧到小脸通红,泪珠子在大眼睛里骨碌碌转,看上去好不可怜。
“哦?哈!哈……嗯……唔,咳,咳!”刘启皇帝陛下发出一连串古怪的感叹词,表意不明^_^
揽过乖侄女,天子舅父又拍又哄,紧着安慰:“梁王一去经年,千百日不见,遗忘形貌乃人之常情。非阿娇之过矣!”
阿娇满怀期望地仰望大舅舅,再次求证:“可乎?”她好有负罪感呢。
‘可怜的孩子,估计这些天一直自己吓自己。’天子马上给予最强力的肯定:“无妨,无妨!阿娇,莫非汝有质疑阿大之意?”
“否,否!”阿娇立即否认:质疑伟大的天子舅舅,那怎么可能?
得到保证松了心事,阿娇靠在大舅舅胸前,长长舒口气:“阿大,阿娇所信者无过阿大矣!”
1804 皇帝舅舅之谆谆教导
太阳过了最高峰,开始向西倾斜。
几许微风拂过,吹动枝头朵朵茶花迎风摇曳,无声地散出阵阵恬淡的花香。
随驾的大内官过来,伏地行礼:“陛下,将之何?”天子本是转进来看看太后的,现在皇太后正忙着,皇帝是不是该移车驾了?
刘启皇帝尚未来得及回答,馆陶翁主就抢先表态了。
冲地上的内官喷个“不”字,小贵女紧紧扣住大舅舅的腰带,娇脆的声音绵绵糯糯:“阿大,阿大呐……阿大……”
探出手指,好笑地轻轻刮小侄女的翘鼻,天子向后挥挥衣袖,示意内官退下。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微微笑着,睨一眼东殿中忙碌个不停的阿母,天子转头拉过阿娇的小手,笑吟吟问:“阿娇可知,梁王叔来京为何?”
“知,娇娇知。”陈娇举起右臂,向天子舅父报告:“梁王叔携从姊姱入京,与大兄完婚。”
“然。”天子嘉许地点头,接着问:“如此,阿娇可知完婚之后,当称梁王主何?”
小翁主一愣,顿在那里迟疑又迟疑:从姊、王主、王叔、王主姱……几个称呼在脑子里纷至出现,霎时打成一团,完全理不出个头绪!
带薄茧的成人长指,在小女孩短短圆圆厚厚的手指手掌上慢慢抚过,天子不急不躁地等候着:不错,保养得很好!看来姐姐和母亲都很细心,没让阿娇手上的肌肤因为练琴而长茧变粗。
‘嗯,亲戚间的称呼问题麻烦又啰嗦;也不怪阿娇搞不清楚。毕竟还小嘛!’就在天子打算提醒正确答案时,陈娇大眼睛一闪,欢叫起来:“阿嫂,乃阿嫂。”
又想了想,小翁主进一步说:“唔……大兄之妻,当称之为‘长嫂’!阿大?”
“然也。大善!”天子不禁击掌,大为赞许:这孩子,的确很聪明。
向伺候的侍从宫人挥手、再挥手,赶得远远的不能偷听。皇帝舅舅低下头,神秘兮兮地问小女孩:“阿娇呀……阿母可曾教汝与家嫂相处之道?”
“与……家嫂,呃,相处之道?”馆陶小翁主一脸迷茫:这是什么东东?
‘嗯,抽象概念不行,得具体化。’向四周看看,天子打边上小案上拿下只高脚玉盘,指着盘子里的梨子问:“盘中之梨,几多?”
阿娇:“五。”
“对,”皇帝点点头,悉心教导:“譬如阿娇与长嫂分梨,三归长嫂,二归阿娇。”
“咦?”娇娇翁主纠结起好看的眉毛,困惑不已:嫂嫂比我多?为什么?为什么?
天子在那里接茬举例,言之切切:“梁王主入京之后,凡彩锦华服,皆须优先供于家嫂。”
“呀?!”陈娇小贵女大吃一惊:“阿大,阿大……”吃的就算了,但漂亮衣服、漂亮衣服很重要呢,为什么要让出去。
“阿娇,”一根修长的食指点住小女孩饱满的额头,制止跃跃欲动的小人:“稍后……”
阿娇顿时吓到:啊……啊啊,还有?
“珍器奇玩之属,更不可与长嫂相争。”谈起这些小孩子们最喜欢的玩意儿,天子浅浅一笑,神情是格外的意味深长:“与长嫂共处之道,无他,唯‘忍’‘让’二字而已!谨记,谨记。阿娇呀……嗯?”
这下,小贵女彻底傻眼!她一直以为表姐嫁过来是大大的好事;她一支以为多了个嫂嫂,就等于多了个姐姐;她一直以为从此会多个人陪她玩,多个人疼她。可现在……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都要让出去?!怎么会这样?
放下忧心忡忡的小侄女,天子悠闲地转过身,随意扯过一条花枝,轻嗅枝上的花朵。
几株盛开的茶花,其色浓淡各不不同。刘启皇帝很有兴致地逐一闻过——比较而言,还是淡色的花味道更宜人些,呵呵!
呆了片刻,娇娇翁主‘腾’地站起来,拉住天子舅父的手臂急急问:“阿大,阿大,如此……为甚呐?”她实在想不通啊!
“阿娇,”天子拍拍侄女的小脑袋略加安抚,表情中带了五分严肃:“所谓‘悌’者,长幼有序。梁王主乃汝大兄妻,居长;阿娇为人弟,礼当时时让之。”
“然,然……阿大,阿母曾言道,”娇娇翁主扯着皇帝舅舅燕服的大袖摇摇摇,语气中满是焦虑:“阿母曰长嫂亦吾之从姊,乃至亲,日后必可相处和睦,无须拘泥礼节。阿,阿大……”女孩的话语,在接触到天子的目光后,截止……
“阿……娇……”刘启皇帝望进阿娇明亮的眼睛,幽幽吐出半句,然后……就不说了。
接下来,是沉默,长久的沉默。天子只是久久地沉沉地看着小侄女,目光很温柔,带着点怜惜,也带着点哀伤——看得阿娇头皮一阵阵发麻。
陈娇有一种大难即将临头的感觉:“阿大?”
“阿娇,哎……”天子叹了口气,用明显压抑过的声音轻轻说:“梁王女姱,风传其为人坚毅果悍。”
看看侄女迷茫的眼神,皇帝忽然想起,‘坚毅果悍’这种形容对陈娇这样年纪的孩子而言,太抽象也太深奥了。天子随即换了种比较形象的描述:“王主刘姱于梁宫之中,欺压王后,逼凌太子。梁王后母子竟不能制,受辱甚矣!”
“呀?”陈娇贵女这回是震惊了:王后太子是王宫名正言顺的主人,竟然被在自己家里这样欺负?这位表姐,好好厉害啊!
阿娇奇怪地问:“然,梁王叔呢?”梁王刘武是一家之主,总要管管吧?
“汝梁王叔……”皇帝幽幽言道:“纵之,容之。凡谏言,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尔!”
“甚……甚?”陈娇真是太意外了。梁王叔哪能采取这种对应方式啊?
“故此,为阿娇计,汝与梁王女姱相处之日,竭力忍让为上呀!”天子惋惜地望望小侄女,语重、心长:“否则……阿娇试想,以梁王后梁太子之亲,王叔尚一味偏袒其女……”底下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连妻子儿子都不行了,何况一个侄女?
“啧……梁王叔虽偏爱其女,然娇娇阿母在,从姊作为何?”娇娇翁主眨眨眼,对皇帝舅舅的言论罕见地持怀疑态度——表姐有梁王叔,我有阿母啊!阿母最疼她了,才不会坐视她被人欺负;就算是梁王叔最宝贝的王主,也不能!
“汝母与梁王,姊弟情深。梁王爱女如斯……”天子莞尔,温声谆谆教导:“阿娇,汝身为人子,岂可因区区衣食玩物之争,令汝母为难?”
“呃……娇娇不对。”陈娇听了,顿时觉得自己很不应该,羞愧地低下头。
天子抚抚侄女的乌发,安慰道:“阿娇,人生在世,孝悌为先。”
娇娇翁主默默点头:“唯唯!阿大,娇娇遵命。”
瞧侄女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天子笑意闪动,瞬间隐没。
‘虽然梁国那边的消息不可能有假,但万一这个刘姱入京后一反常态,表现得处处得体忍让?话不能给说绝了——这可事关朕在小阿娇心中的地位呢!’皇帝陛下微微挑眉,斟酌地言道:“梁王主姱虽风闻不佳,然人语未免有夸大之处。长嫂或为贤淑柔顺之人,亦未可知。阿娇无须过度忧虑矣!”
‘那谁说得准?’娇娇贵女在肚子里嘀咕:万一不是夸大,而是缩小了,怎么办?
“然,然……”小贵女皱皱鼻头,不甘心地仰望天子舅父:“大兄,二兄素爱护娇娇。”她的两个哥哥,都很护着她的。他们总不会有问题吧!
天子叹息一声:“俗语言,娶妇而忘母。阿母尚且如此,况乎女弟哉?”
小阿娇,张口结舌!
“阿大,尚有大母焉!”象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小翁主急叫。她就不信,谁还大得过祖母。祖母可是最疼爱她的!
天子柔和地看看阿娇,指指东殿方向,然后就像没听见似的从腰间抽出把短匕,开始在栏杆上雕刻起来。
阿娇一滞,顺着大舅父手指的方向望去,才算明白了皇帝舅舅的含义:东殿里,皇天不负苦心人的窦太后终于在一大堆衣被中查到了某些纰漏——真是天晓得——现在,正对着织室主管好一通数落。可怜的老内官,地板都快被他磕出洞来了。
‘看样子……大母也,大母竟然也……’陈娇感觉天都要掉下来了,原本的自信心瞬时崩塌!
此时,栏杆上原本的云纹中,多了一朵小花,小小的桃花^_^。天子短匕回刀鞘,端详端详自己的杰作,嘴角上翘,很满意。
“唔,阿大……”陈娇可怜巴巴地伸出手,去拉她万能的皇帝舅舅:她该怎么办?难道从此以后,真的忍气吞声过日子?
一看到阿娇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天子立刻端正笑容,向侄女张开温暖的怀抱:“阿娇,阿娇莫怕噢!无论何事,阿大在,无忧,无忧!”
反反复复说着,保证着;皇帝刘启脸上无笑,而眸子含笑^_^
“呜呜,阿大啦”把皇帝舅舅的脖子搂紧紧的,阿娇这下觉得踏实多了:还好,还好还有阿大站她这边。她不是孤立无援的,还好……
1805 示好
当在梁王邸大门口看到马车边垂手恭候的秦将行时,馆陶长公主既无欢颜,也无惊色,视若无睹地登车、安坐。所以,当秦将行随之出现在车厢里时,皇姐的平静就显得再正常不过。
而先有所失态的,却反是长乐宫将行。秦大内官一进来,目光就被长公主手边的一块玉佩吸引,久久不能转移。秦将行在那里大惑不解:褐色上黑斑点点,污浊的水头,这样劣质难看的路边货,怎会在大汉最尊贵帝女的身边出现。别说佩戴了,就是打赏下人,也拿不出手啊!
长公主:“秦内?”
“长公主……”长乐宫将行回神,双手加额一头到地,向当朝第一公主恭恭敬敬地行礼。
一枚暗器凌空而至,‘啪’一声正敲在大内官的额头——是果核,不知什么水果的果核。“长公主,”秦将行摸摸额角,笑嘻嘻把腰哈得再低些:“长公主……”
“何事?”皇姐在宽敞舒适的车座内动动身子,招过侍女捶腿;投向内官的眼光带着些讥讽,也透着些熟不拘礼的亲近:“速速道来。”
秦将行从眼皮子底下瞄瞄捶腿的侍女,顿顿,但还是开了口:“长公主,冬将至,掖庭中诸良家子……”
冬、将、至!
‘冬讯’传在馆陶长公主耳际,如春风般悦人。长公主半合上一双凤目,心中涌动的,尽是甘甜:新年,又要来了!弟弟回家,举家团聚;大儿子娶媳妇,小儿子纳妾……好时光啊!
与闻北风而色变的穷人们不同,对贵族和富豪之家,包含新年的冬天是个欢乐喜庆的季节!没有懈怠农时的顾虑——天知道这群富家子什么时候亲自下田过,可道理上依然必须这么说——长长闲闲的冬季,可以玩个够!研究学问,谈天说地;娶妇嫁女操办喜事;聚亲,会朋,彻夜狂欢……
见帝国公主神游出天外,秦将行无奈地住了口:“长公主……长公主……”
“哦,”长公主这才想起,这位长乐宫大内官正在和她说事:“秦内?”
秦将行耐心耐气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诸良家子离乡别亲,入宫伺奉天家,然不得见天颜……”
长公主眸光一闪,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键:“秦内,新人入宫在即乎?”按大汉惯例,新宫女的遴选自秋收之后展开;入选进宫的良家子将在新年后,从各个州县出发,汇聚长安。
“长公主仁慈……”秦大内官干笑两声,面上表示出恰如其分的尴尬和敬仰。
“多舌!”长公主凉凉撇一眼,叫侍女捶慢些,进入沉默:说起这批宫女,也真是倒霉!
入宫没多久,就碰上了‘吴楚之乱’,被扔在一边。内战打赢了,叛乱平定了,皇帝忙于善后和恢复社会秩序,还是被晾着。后面,又发生了‘立皇储’‘太子选妃’等事。好容易现在四海平静,粮食丰收,天子有空闲又有兴致了——新一批美女又要入宫了!
“蜀中卓氏,闺仪婉顺,德容双茂,经年累月困于掖庭,青春空负……可悲可悯呀!”长乐将行长吁短叹说着,从胸口掏出方折叠齐整的丝帛,双手敬奉到长公主面前:“还望长公主垂怜。”
形状美好如花瓣的樱唇向上弯出浅浅的弧度,长公主随意地一弹玉指。帛,展开:素帛上寥寥数行,包括了良田、房舍和珍玩——这是一份礼单,含金量很高的礼单!
“蜀中……卓?”长公主玩味地看着帛书上的篆字,脑中将所有知道的蜀中勋贵门第刷一遍,结果是:无!
拎起礼单的一角,长公主微侧头:“良……家……子……秦内?!”
这个秦将行打算糊弄谁?非官宦世家门第,能拿得出这样礼物的只有一种可能——商人!而商户,不属于良民!商家女儿,也绝不会是‘良家子’!!
秦将行舔舔嘴唇,虚弱地言道:“其家祖上行商。至父祖,归农;其家谨守本分,乃居良。”
‘肯定做过手脚,估计是行贿了。找长乐宫将行疏通,而不是未央宫将行,哈,算是个有心人了。’长公主挑挑眉,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商人作为整体被轻视,巨商却是另论。想走走外戚路线由富变贵,并不新鲜。
‘貌似梁女之兄也是经商的……嗯,明里务农,暗地经商,狡猾的家伙。’长公主懒懒想着,正欲让侍女手下礼单,指尖无意间触及腰间的佩囊。
佩囊是用锦缎制的,口松松垮垮的仅以一根缎带系住。触动之下,几片干花自囊口滚出,金黄金黄——那是压干的桂花。
暗香,浮动……
“噫……阿娇呵!”随手拈起一片,轻闻,长公主只觉心里软软柔柔的:桂花,是早上临出门前女儿拿来的。阿娇知道长公主不喜欢香料却爱花香,就取新压成的干花,赶在母亲出门前塞入锦囊。
做母亲的眼光扫过桂花、锦囊、玉佩……至礼单,停驻!
不知不觉间,馆陶长公主刘嫖拧了秀眉:阿娇,刘荣,栗夫人……后宫新人?栗夫人,后宫新人;后宫新人,栗夫人……
礼单,被推回到秦大内官面前。
“长公主?”秦将行一惊:“可……何不妥?”长公主向天子引荐新人是常事,他和帝姊又有多年的交情,实在没想到会被打回票。
长公主没有回答。秦将行也不敢追问。车厢里,一时只剩下外面车轮的粼粼声。
不知过了多久,皇姐让侍女停下后,转而大内官:“秦内,汝入宫几年耶?”
秦将行一愣:“过二十之数矣!”
“岁月匆匆呀!”长公主轻轻感慨一句,继续问:“居‘将行’一职,秦内自满否?”
“呃?”秦大内官诧异,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多年的宫廷生活早就塑造了某些本能,大内官一礼到地,头磕得“嘣嘣”响:“老奴承太后长公主恩遇,方成今日之位。感激之情,莫可言状。”
‘恩遇嘛……阿母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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