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闪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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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烨今年二十八了，还没有对象呢。”
“啥？”小叶被身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什么？”
“我是在说你的心上人啊，瞧你盯着他一眨不眨的。”高志宏仰着头坏笑，“都说了现在是大姑娘们聊天时间，好歹那厮走了只剩下我们俩了。可是你却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只顾着自己过眼瘾。”
“还是算了吧。”小叶苦笑，她现在哪还有心思想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况且那个叫李烨的看起来这么深不可测，叫她贴上去她也不敢啊。
高志宏歪了歪头：“你叫什么来着？恩唔，是叫叶萱？”见小叶点头，她支起身子一脸期待：“小叶，你家里是住哪头的？”
“是住火车站旁边的。”
“啊，哦，是这样啊。”她失望地低下头，但是不一会马上又抬起头：“那，那你有没有去胜利桥那一块？”
小叶一愣：“胜利桥吗？去过。”
“那，那你……”高志宏脸上浮现出犹豫和希望夹杂的表情。她咬咬牙：“你……你有没有看到谁爬出来？或者你有没有看到附近有人晃悠？”还不待小叶回答，她就径自比划起来：“比如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身高这样这样高。”她比了一个珠穆朗玛峰的高度，“皮肤黑黑的，也不算黑但是类似咖啡色，穿了一件白色汗背心。”
看着她满含希夷的目光，小叶心中一软。她当然没在胜利桥看到人，那里是损害最为严重的极震区。事实上，除了乱飞的蚊虫，她在胜利桥一个活物都没见着。但小叶并不敢立即回答高志远，于是她做出努力回想的模样，半晌才开口：“似乎没什么印象，因为当时就想着救人所以没怎么注意旁边的动静。”
见到高志宏瞬间黯淡的脸，小叶急忙改口：“其实在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好几个类似你这么打扮的人，他估计就是其中之一吧？”
高志宏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看也是，他那么灵活的一个人。”
“他是你……你的？”
高志宏垂下肩：“他是我的哥哥，名字叫高志远。只不过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小叶疑惑：“昨天地震的时候你们没在一起吗？”
“我也不知道他。”高志宏说，“他这阵子神出鬼没的，一直不回家。我们家并不在陡河胜利桥那儿，当天晚上爸妈还问我他去那儿了。不过我知道他那天在胜利桥附近的招待所和他几个朋友一起，但是具体我就不清楚了。”
“大概他和其他人一样在救人，所以……”小叶试着想安慰她，可是却越说越离谱，“所以……大概他就没来得及回来找你。”
高志宏苦笑，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是啊，他大概和其他人一样在救人吧。”
小叶噎住，自觉说错了话。倘若高志宏的哥哥真的活下去了，他怎么可能不回去救人？如果他回去救人，他又怎么可能有家不回，任由父母妹妹被压在钢筋水泥下呢？如果他回去救人了，高志宏肯定一早便见到她哥哥了。小叶望了望高志宏孤单的身影，叹了一口气。所以高志宏……大概是他们家唯一活下来的人吧？
“其实我还有一个对象的。”
“诶？”
高志宏缓缓躺了回去，手掩住面：“我们从小就认识，本来打算下个月结婚的。”
小叶心中发堵：“对不起……”
高志宏噗嗤笑了出来：“什么呀，他又没死，活的好好着呢！”她放下挡住眼睛的手，笑眯眯的：“当时就是他把我挖出来的，你的心上人李哥当然也在旁边。不过他见我没事了就立马去挖别人了。估计现在还在外面挖着呢。”
“你被他挖出来的？”
“是啊。”她的脸色浮现出幸福的微笑，那是一种想到心爱之人的满足感：“当时我就被埋在下面。一开始我还拼命在喊‘救命啊救命啊，’可是慢慢的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叫外面的人都听不见。但是外面人的声音我却听得一清二楚的。我当时就听到他在上面一声声喊我的名字‘阿志阿志’最后索性就开始喊‘媳妇儿媳妇儿。’我也跟着他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当然听不见，所以挖着挖着喊着喊着就哭了，可是一边哭还一边喊。我在下面听的好心酸。”
“在此以前我可从没听过他喊我‘媳妇儿’也从来没听过他说什么‘我爱你。’当时我俩谈的时候，我就威胁他让他甜言蜜语一下，可是他每次都脸红推脱说这些话不符合他的风格。屁的风格，这些话明明谁的风格都符合。”她眼底含笑，“可是昨天我可没赔本，因为我把这些以前没听过一次性听了个遍。”
她转过脸，“你能想象吗？我被埋得那么深，他单靠自己的一双手，十个手指头，就这么一点一点挖，一块砖一块砖这么搬，钢筋扛着，水泥掘着。也许等他挖到我，我早就死了。后来还下大雨，雨顺着缝隙就灌到我的屋子里，差点把我淹死，可是我就想着：‘我要是死了，他得有多伤心啊。’”
“他从来不哭的，他都说哭是女孩子才干的事。可是那天当他看到我头出来，整个人就扑上来把我抱住了，十个手指鲜血淋漓，我都不敢看。”
高志宏歪着头，想到那天她从泥泞的瓦片砖石里伸出一只手，还没等她把头探出来，那只手便被另一双大手紧紧握住，力道大得几乎把她手骨碾碎。
烟灰进了她的嗓子里里，她一边咳着一边挣扎着探出头来，刺眼的目光让她睁不开眼睛。可是还没等她缓过劲来，一个黑影就猛地扑来把她搂住。“阿志”他带着哽咽的惊喜声在她耳边炸开，隐隐还带着后怕绝望的颤抖。她闭起眼，他炙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后。“阿志阿志”他的手紧紧箍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他的泪好似滚烫的岩浆，灼烧得她浑身颤抖。她探出手反手抱住他的头，炙热的泪水糊了她满面。她探长身想用自己的嘴去碰触他的。他立马便发现了，嘴唇凶猛地探过来狠狠吸住她的。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进嘴里，苦涩一片。可是他才不管！他拼命地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牙齿磕着牙齿，把她的呜咽狠狠堵在喉咙口。这几乎不算是吻了，这是野兽在生还后绝望的庆宴。
“阿志，阿志，你怎么样怎么样！”他抱着她的头，绝望地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吻着她。咸涩的苦意在舌尖弥漫。
他一遍一遍虔诚地吻着她：“哦，阿志，我的阿志……你还好不好……”
“所以啊……”高志远回忆着他嘴唇熨烫在自己颈间的热度，不由红了眼眶：“那句‘你还好不好’……呵……这句话是我至今为止听到最浪漫的自白。”

第十一章　余震

小叶站在一旁，从头至尾没有再插话。
高志宏用手抹了抹眼角，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可是她每每想起那时那刻，都忍不住想要翘起嘴角。她吸了一口气，努力爬起来：“真是对不住，没想到能和你一口气说这么多。”等她摇摇晃晃地站定，高志宏摸摸自己的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平常的时候没有像刚才一样那么话唠的，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看到你就……”
小叶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高志宏的经历让她想起自己的上辈子，不，更应该说是一年前的今天。那时候的她和高志宏一样，烟灰呛在喉咙里，尘土黏在眼帘上，指甲刨着可怎么也刨不快，喉咙吼着可却谁也听不到。
“你何其幸运。”小叶说，“并不是所有人和你一样有一个这么爱你的未婚夫，而且并不是所有爱你的人到这种时候都会回头救你。”
高志宏讶异地看着她：“你……？”她抓抓脑袋：“你……你有什么……？”
小叶淡淡地笑了：“并没有，只是有些羡慕。”
“羡慕？”高志宏晃了晃自己的右肩，“老天，你也得找一个健全人羡慕吧？像我这样的，像我这样的废人……”她苦笑了起来：“其实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缠着我的未婚夫，他是那么的好，可是我已经……”
小叶摇摇头：“你不应该这么想。”
“可是那又怎么办呢？就算他真的以后娶了我，大家也会闲言碎语说我配不上他，我不想他娶一个让他没面子的妻子。”
小叶突然有些难过。这个女孩子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内心还是敏感纤细。她一定是认真考虑过自己的未来了。因为自己的残疾，她也许连工作都找不到。她又不想拖累自己的男朋友，所以才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要小看自己。”小叶认真地扶住她的肩膀，“这种时候，你应该想想自己真正拥有什么，你就不会觉得自己落魄无助了。如果还是自己觉得贫穷的一塌糊涂，那就想想你还在救人的男人，想想那些还在废墟里挣扎的人，想想那些死前还保护着孩子的母亲，想想这些勇敢的人。”
“曾经这附近发生过比这个更加惨烈的地震，可是我们还是挺过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不仅仅是唐山人，我们还是中国人。不要小看自己！”不要小看中国人！
“那……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高志宏有些茫然，“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干坐在这里傻等。”
小叶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她自己也有一种“现在自己该做什么的”疑惑。啊，对了……她来这里不是来聊天的，她是来为阿弟和小秋找水和食物的。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被自己忘记了。
“我说是谁哪……”一个挖苦的声音突然远处传来。小叶拉着高志宏的手往那个方向望去。来人穿着一件脏污的白大褂，腰间横跨着一个小小的急救箱。他嘴角叼着一根半熄的烟，歪歪斜斜地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挪揄：“原来是我们的高大姑娘，我就说嘛，谁还会一大早什么都不干光在这里自吹自擂。”
高志宏背过脸飞快地擦了擦残留的泪水。望着那个哼哼唧唧和醉鬼一样的老李，小叶抽了抽嘴角。我认识你，小叶心中恨恨地想，就是你骗我没给阿弟麻醉！就是你给阿弟截肢的时候锯得那么狠！就是你锯完以后什么也不说拍拍屁股就走人！小叶回身捏了捏她的胳膊，转头向着他喊：“我说是谁，这不是我们伟大敬业的李医生么？”
这个李医生其实长得颇有人样，眉眼清秀。但是他行为却这么的……这么的放浪形骸，实在不像一个悬壶济世的医生。还没走到跟前，他就笑开了：“刚才站的那么远没看清，原来你身边还有一位小木偶？哎呀，今天你会动了？”
谁是小木偶……小叶被他话呛到。
高志宏挤出一个笑容：“老李你怎么来了？”
“别老李老李的，我才只有二十八。”老李碾灭烟头，“今天真是忙疯了，这么多伤员，可是药品根本不够用。”他把烟头随手丢到地上，瞥了一眼高志宏：“你男人他们去挖医院的药品了，我待会要去机场口等着他们，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
“他们，他们要回来了？！”高志宏“唰”地一下睁大眼睛。“我我我，我当然是要去的了！”说罢她迫不及待地拽着小叶就往前跑，可是脚伤还没好，没走几步脚一崴就往小叶身上跌去。
“喂喂喂。”小叶手忙脚乱连忙去扶她，可没想到……
“咳。”一只手臂从小叶背后把她提了起来。小叶伸长手却怎么也够不到正涨红着脸胡乱挥舞四肢的高志宏，只好目送着她张牙舞爪面朝地狠狠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肉体扎实落地的声音。小叶不忍心地背过脸。老李把小叶放下，眼里笑意盎然：“呵，高大姑娘你有必要这么心急嘛。你男人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这个时候还是好好养着你的断手吧。真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有像你这样缺根筋的人存在。其他人都挣扎着想活下去，你还有心思想结婚想爱情想男人。”
小叶皱起眉，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她略有些担心地看了眼趴在地上的高志宏。希望她听了不要太难过。不过马上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地上趴着的高志宏艰难地抬起脸，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磕到的石子，摇摇晃晃自己扶着腰爬了起来。
“老李，昨天你锯我手的时候态度可是很好的，也没像刚才这样啊。”她揉着自己的腰背。
老李不理会她：“他们不到中午回不来，我要去检查一下昨天刚做完手术的那几个人。”他看了看高志宏的右肩：“看你生龙活虎的，大概是没事儿了。昨天和你一样截肢的还有一个小男孩。”
“是我弟弟。”小叶连忙接口，“李医生你打算过去看看他吗？”有求于人的时候，小叶才不管这个老李品行多么恶劣。短时间内找不到正规的医院现在弟弟的命只能要仰仗他了。
“恩。”他满意地点点头，用手扶了扶肩上的背带，“不是‘打算’去看他，而是现在就要去看他。”
“那……”小叶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高志宏。“你……？”
高志宏回了她一个笑脸：“你们先走，我在后面慢慢跟着。”
老李“恩”了一声，背着手招呼一边的小叶：“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小叶连忙应声。一路上，她都不断尝试想套出老李的话。“李医生，你说我弟弟这腿伤会不会感染？”“你觉得发烧这样的情况严重不严重？”“你觉得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才可以帮到他？”“截肢以后的恢复状态良好与否该怎么判断？”
老李的嘴闭得紧紧的，打定主意想做一个闷葫芦。小叶见怎么问他都不答，也不再问了。只是他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着实可恶。
相反，小叶的心思又绕到了其他上去。她还是没有找到食物也没有弄到水，因为她花费了本应该用来找水的时间和人聊天。小叶心中隐隐担心：离开了这么久的时间，阿弟和小秋可千万别出事情。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阿弟还好好地躺在地上，身下沾着血的锡纸已经被小秋细心地卷好放在了一边。他脸色苍白，本来细致的眉紧紧绞在一起，脱皮的嘴唇上几个因为痛极而留下的齿印还没有彻底消去。
小叶赶忙跑到他身边。叶然睫毛动了动，但是没有睁开眼睛看她。小叶缓缓蹲下身去，握住他的手，捏了捏。“阿弟阿弟……姐姐回来啦。”
她的阿弟赌气似的把头扭到一边。小叶松了一口气，摸摸他汗湿的头发，笑开了：“好啦好啦，别生气别生气了。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叶然的眼睛张开一条细缝，瓮声瓮气道：“昨天你是怎么保证我的？”
“诶？”小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保证过你……”
阿弟的眼睛倏地一下睁到最大：“不守信用！”他狠狠道：“要不是我问了小秋，我还不知道你……你答应过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
有么？小叶努力回想。我有答应阿弟这句话么？好像是有，是那天在挖阿弟出来以后，阿弟在她背上要她保证的。哎，最近怎么什么事都记不住，是因为长时间不睡所以记忆力下降了么？
“咳！”身后蓦地传来一声不满的咳声。
小叶回过头，正对上老李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挪动嘴角：“完事了？”
“啊，是是。”小叶连忙退开身，让他过来帮阿弟诊断。
“我要是不咳那一声，还不知道要在边上站到猴年马月。”他讽刺道，“你们姐弟俩的感情可真好啊。”
“那是当然，大哥哥的腿受伤了，可是小叶姐一路把他背过来的。你说他们感情好不好？”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小秋笑嘻嘻地探出头向小叶邀功：“我今天可是一直在大哥哥旁边，一步都没走哦！”小叶摸摸她的头，正待夸奖她……
“感情的确很好。”
老李翻检阿弟腿的手不停，但是他的声音却瞬间冷了下来：“感情这么好，可真叫人嫉妒。”
小叶皱起了眉。
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倒是从医务箱里拿出一卷白色绷带。“你待会忍着点，我要帮你再紧一下绷带，可能会有点疼。”他示意阿弟侧过身子：　“如果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