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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院·流年-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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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羽有些羞涩,苍白如纸的面上泛起点点红晕,她身子尚且无力,只能极其轻浅的稍事回应。两人厮磨好一会儿才依依分开,麦羽侧目便瞧见安森血丝密布的双眼,不由心疼道:“这两日都没休息么?”

安森一边为她擦拭额上的汗水,一边浅笑:“换你你可睡得着?”

麦羽故作失望的撇撇嘴:“本想问你可有趁这两日想想孩子的名字,可瞧你这个样子,定是没有着落了。”

安森手势顿了一瞬,旋即笑开道:“其实我本来实是无暇去考虑这个,但是方才将孩子抱到手中那一刹,却突然间有了想法,”安森顿一顿,片刻款款含笑道:“爱妻之恩,生死而肉骨也。我们的孩子,便唤作之恩,你觉得怎样?”

“之恩?”麦羽凝神片刻,遂展颜而笑,“好是好,只是有些出我意料,我本以为你会选诸如‘明睿’或是‘仲谋’这样的字眼,方能图显你宏愿呢。”

安森神色微正,沉吟着摇了摇头,出神片刻方脱口道:“是么?我只想着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麦羽嗤之以鼻的笑笑:“若是愚且鲁也能到公卿的话,那便非得要你这样的爹不可了。”

安森微笑着轻拂开她鬓边几缕湿黏的乱发,又敛目凝望着怀中圆圆乎乎尚还懵懂无知的初生婴孩,语气不觉温柔呢喃:“这个孩子,是我们的长子,我自然是想过要委以大任,但是……”安森微微摇头,眼中忽又流露几分深远忧愁,“我实在害怕会给孩子带来负担和罪过。说来也极是矛盾,我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麦羽听得似懂非懂:“那许久以后的事,便不要在此时就烦恼着了。你说得没错,无灾无难,亦是我的期望;至于公卿与否,那该你管的事,我也插不了手,便落个清闲罢。”

安森这才释然的含笑颌首:“那,就叫之恩么?”

麦羽点点头:“我觉得很好。”

在家里人的悉心照料,还有安森那不断送来的珍稀贡品的密集进补之下,麦羽身子恢复得既快又好。事到如今,可爱无邪的之恩给整个麦府带来了无尽的欢乐,麦家两位老人沉浸在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中,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外孙无比的疼爱,也渐渐的,不那么抵触麦羽与安森的关系了。而麦羽更是整天的围着之恩转,一面与家人其乐融融,一面也得安森间或三五日的便来陪她,如此无牵无挂,也甚是惬意。

如此宁静无忧的日子,自是流逝得飞快,转眼间,之恩便已足两月了。

这日安森来到麦府的时候暮色已浓,便同麦羽一齐哄了之恩睡下,才将烛灯点上,麦羽尚有些不舍的趴在摇篮边上,细细的端详着之恩粉雕玉琢的小脸。安森在旁见着,亦情不自禁地拥紧了她已恢复如初的小腰,将下巴抵在她肩上,依依与她靠在一起,烛台的红光掩映摇曳,满满的充盈了整个房间,气氛极是温馨美好。

安森静静的搂着麦羽,却时不时的侧头看她一眼,见她一直笑意盈盈,似心情极好的模样,才小心的在她耳边轻轻道:“羽儿,你想不想跟我回宫去住?”

麦羽笑容微微凝住,慢慢道:“你上次好像说过,在堂堂正正娶我之前,不会勉强我留在宫中……已经不算数了么?”

安森轻轻叹气,“我是说过,不勉强你。但是如今,你自己……想不想去宫里呢?”

麦羽默默的拨弄着之恩藕节似的手腕上系着的金锁,摇头道:“我觉得如今这样,很好。”

安森一时语塞,只得轻握住她的手,同她一齐看着摇篮里熟睡的之恩静静不语。良久,他吻一吻她的侧脸,轻轻道:“羽儿,过不了多久,我或许就不能隔三差五便来看你了。”

麦羽眼神一跳,身子亦是僵了一僵,不觉侧过身子望他,问道:“为什么?”

安森目光沉沉如灰,只幽幽叹道:“最近……事情特别多……”

麦羽听得皱了眉头,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淡漠道:“之恩已经平安出世了,你心里若是懈怠些,我也没有办法。既然如此,自是不勉强了。”

安森本欲辩上几句,却瞧见麦羽已是满脸不高兴,只得暂时收声,见她再没说什么,才小心将她又揽过来,轻声道:“我疼爱之恩,不光因为他是我的骨血,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你啊!”他郁郁叹气,片刻又继续道:“我满心欢喜的盼着这个孩子,以为我们的感情会因此更加牢固,却没想到……反是被你拿来做了话柄。我常来看你、对你好,怎会是因为你怀着之恩的缘故?你心里明明是知道的,怎么就偏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气我?”

麦羽一动不动只任安森拥着,眼睛却只注视着他们的孩子,他娇嫩柔软的模样那样乖巧无邪,纯净无暇,直教她自心底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温柔。良久,她缓缓开口道:“那……之恩可以跟我到宫里么?”

安森哑口一霎,又急忙道:“之恩在我们成婚之后,自然也是要到宫里的。”

麦羽不觉轻笑出声,“成婚?第一次听你主动提起这事儿,倒也真是新鲜。”

安森眉头紧蹙,半分笑容也没有,不断摇头道:“羽儿,我对你的心意你是看得见的,我有难处你也知道,纵然没有名义上的夫妻之份,我心里也早就将你看作是我的妻子。羽儿,你何苦这样……何苦要一而再的拿名分之事来对我冷嘲热讽?”

麦羽咬唇须臾,复蓦然抬眸,目不转睛的望住安森,道:“即便我不爱这名分,可如今为着之恩,我又何尝不想成为你真正的妻子。可是我除了等待,一点办法都没有。”麦羽别开目光,转而凝视着之恩粉嫩的小脸,唇角不觉扬起一抹和润微笑,“没关系,你既有苦衷我不为难你,更不忍心怪你。只是你要我跟你回宫,却把之恩丢下——我做不到。”

说罢她微一抬眸,见安森神色急急还欲说些什么,便作了个手势阻止他,摇头道:“我心意既定,你也不必再说了。你若肯来看我,我自然会很高兴,若是不来,我也会尽量的克制自己不去想你。”

安森良久才艰难挤出话来:“羽儿,何必说这样的话,我怎会不来看你。”

………………………………………………………………

于是,麦羽便依旧住在自家府上,安森虽是没有勉强,然而总归是不甘心,此后又明里暗里的提了好几次。只是麦羽却并不理睬,似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到宫中去,安森虽是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寻着较是有空的日子,赶早的处理完繁杂政务,之后再匆忙的从宫里赶来陪她。

如此这般的一晃又过去数月,只要安森不提回宫之事,两人倒也一如既往的亲密旖旎,相安无事。

然而最近一两月来,安森到府上陪她的时日,却是间隔得一次比一次长了,麦羽追问数次,安森也只解释说是朝中事务繁忙,她虽是半信半疑,却也无由反驳,只好作罢。

浇愁

转眼到了阳春时节,这日用过午膳以后,麦羽的母亲抱了之恩去园子里散步,便丢了麦羽赋闲在家。窗外温煦的阳光照得人有些慵懒,麦羽昏昏欲睡的半躺在长榻上,本欲闭目养神,然而外头黄鹂叽叽喳喳的啼鸣,还间或伴随两三声的猫叫却声声入耳来,麦羽不由烦躁,越发觉得j□j恼人,怎也静不下心来。

睁眼望向窗外柳绿花红的好景,麦羽不觉记起上一次安森从她家离开时,庭院的杨柳方才新发出嫩芽,而此时,却已是一树春风千万枝的繁茂景象,掐指一算,安森近一月都不曾到府上,想及他近日的疏落,麦羽越发觉得不安,一时竟困意全无,便站起身来,更衣出门,往隔壁的肖府去了。

麦羽从前同肖蓓是一对几乎形影不离的好闺蜜,然而近两年来往却少了许多,初是因进宫而不得不疏了联络,后来则是因为怀孕避着,加之孟叶掺在中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两个姑娘虽仍是比邻,却已许久都不曾见面了。

肖蓓乍见麦羽不速而来也甚是意外,便冷冷道:“你那病可算是好了,病了这么些日子,还真是辛苦了。”

麦羽也不理她冷嘲热讽,兀自走到雕花木椅前坐下,一手端起丫鬟刚送来的茶,仰头灌了一大口,复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肖蓓见她这般,不觉好奇道:“怎么好端端要作出一副借酒浇愁的姿态来?说来,你这么些日子究竟干什么去了?听说并未在宫里,说你在家吧,却又闭门不见,还真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麦羽也懒得一一回答,只抬眸打量着肖蓓笑道:“你也越发有弱柳扶风之态了,难道也愁着么?”

肖蓓亦是自嘲的笑了笑,稍稍敛了敛裙裾,便往同麦羽隔了张几案的木椅上坐下,摇头道:“我的这愁,你也是早就知道的。倒是你,莫非是……也有同样的事情了?”

麦羽不置可否,只微笑建议道:“既是不约而同的犯着愁,不如咱俩就真来借酒浇愁吧。”

肖蓓怔了一刹,“你想真喝?”

麦羽毫不犹豫的点头:“一起吧。”

肖蓓尚且有些迟疑,麦羽见状笑了笑,便扭头对一旁肖蓓的丫鬟道:“素芊,去拿一坛竹叶青到西阁去。”说罢又对肖蓓道:“酒这东西我也不懂,只觉竹叶青这个名字挺美,加上也不那么浓烈,你觉得如何?”

肖蓓无奈摇头,“关于酒我是一窍不通的,随便吧。”

待两人慢悠悠转到西边较偏的一方厅阁,素芊已早将竹叶青抱来,肖蓓见着那斗大一坛,不由愣了一下,转头看麦羽却是一脸无谓的笑意,便嘱了素芊守在门外,开坛对饮起来。

麦羽先自己倒了一盏,笑盈盈的朝肖蓓道:“玉壶系青丝,沽酒来何迟。山花向我笑,正好衔杯时。”说罢举起杯盏一饮而尽,“这杯我先干为敬。”

肖蓓终于忍不住笑了:“你还是悠着些吧。古人斗酒才诗百篇,你这还没饮呢,竟也诗性大发了。”

麦羽只笑着指指她面前的杯子:“你与其在旁看我丑态,还不如快些来相伴醉悠悠来得尽兴呢。”

肖蓓经不起麦羽一再怂恿,亦有些来了劲,微笑的点点头道:“说来你我也许久未曾这般坐着聊天了。”说罢也举盏向麦羽邀杯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好啊!”麦羽兴奋得猛一拍桌案,仰头再次将一整杯干下,爽气道:“尽将沽酒饮,酩酊步行归!”

肖蓓方才那杯灌得太急,只觉嗓子有些辣辣的疼,尚未缓过气来,便瞧着麦羽这边又邀开了,刚欲推脱,一转念又觉不甘示弱,遂低眉凝思片刻,微笑道:“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吟毕,亦跟着再饮下满满一杯。

两个姑娘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觥筹交错的对了好一阵子,彼此都渐有些不胜酒力了,这般的醉意一旦涌上,一些本是不好出口的话便也觉自然了。

麦羽连着干了不少,这会儿胃中已有了几分难受,遂放下杯盏,稍事歇了口气,看着肖蓓道:“话说,你和孟叶怎样了?”

肖蓓怔了一霎,却只低头苦笑,简短道:“老样子。”

“老样子?”麦羽不觉疑惑,“怎会还是老样子?”

“别提了。”肖蓓心下苦涩,兀自拿过酒壶来,一面倒酒一面摇头,“总之算是我福薄吧。”

麦羽知她尚有后话,便也不插言的静静望着她,待肖蓓一口气饮尽杯中酒,方才颇有伤感的缓声道:“孟叶突然被皇上派到西南边境的陆离岛,说是监视朝廷重犯,也不知何时能回来。我爹还问我愿不愿意等他,我哪能不等呢……”

肖蓓哽咽得说不下去,只不断摇头,惹得头上的珍珠碧玉发钗晃个不停,随手又拿起桌上酒壶,满斟一盏仰头灌下。麦羽在旁见着亦是有些呆愣,好一会儿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肖蓓沉沉叹气,凝眉回忆着道:“说来,也就上次我们一道来你家找你之后没多久的事情,那会儿你还闭门不见。仔细算来也该一年有余了吧。”

麦羽虽已有几分酒意,却也马上明白了这个中缘由,不觉有些难堪,慌忙端杯抿了两口以作掩饰,“那孟叶是什么态度呢?”

肖蓓木然冷笑,“他能有什么态度,不过是一直都被动着,这一来指不定还觉得求之不得,正好能躲了我了呢。”

麦羽干笑了两声,“那也不至于了。”她微微低眉,沉思了片刻又道:“不过你啊,总是太矜持,既然迟早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话是不好说的?”

肖蓓笑得颇是心酸,“我性子本就如此了,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如今被你反复这么批来,却好像是莫大罪过一般了。可是陡然要我作成你这样的,我一时也真学不来,”她垂眸痴望着杯中酒色如金,有几分怔怔地出神,“时常是盼了许久才盼来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却总是不知该说什么,更怕说错什么惹他不开心……”

麦羽眉头微微蹙起,沉思着道:“你既是真心喜欢他,那话由真心,哪里又会说错呢,随便一讲也是好的,于我自己而言,实在不觉得是什么别扭的事情。”

肖蓓自嘲的扯了下嘴角,“是了,你向来是感情外露的人,也许心中只有三分,可表现出来却能有十分;而我却恰恰相反,心中明明有十分,却只能表现出三分来。你从前对孟叶应该也是这般吧,他或许曾经还以为你是喜欢他的。”

麦羽愣了一刹,不觉哭笑不得:“这话是孟叶对你说的?”

肖蓓轻轻摇头,凄楚道:“他怎会对我说这些,不过是我自己猜的罢了,你我好歹这么多年姐妹,我多少也是了解你的。其实,你这般的性子我从前本是不以为然的,然而现在看来,却未必不是好事。”

麦羽托腮凝眸,像要将她看穿一般的深望着她,“这样好了,你便诚实的告诉我,你为得到孟叶的心,到底做了哪些努力?”见肖蓓有些茫然,她又补充道:“你必须要做些什么,让他觉得你好,我想知道,你至目前为止,究竟做了些什么?”

肖蓓目光渐生黯然,只紧咬了朱唇迟迟不语。

麦羽看得真切,了然的摇头笑了笑:“喜欢他必然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热情去对他,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肖蓓脸色有些苍白,只幽幽道:“有些事情我明白,可是我做不到……”

麦羽敛起笑容,“为了孟叶也做不到么?”

肖蓓久久的沉思着,握着杯盏的右手越攥越紧,终于,将那小巧的青花瓷杯朝桌案狠狠一掴,两颗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的滚落而下:“可这该死的皇上把他弄到那么远的地方,我便真真是什么也做不到了!”

麦羽本也正捏着杯盏把玩,陡然听她骂及安森,右手不由得晃了晃,急忙稳住了一边递上手巾一边强笑道:“怎么突然讲出如此气急败坏的话来了?”

肖蓓轻拭着眼泪,无助道:“我长这么大,从未觉得一件事情会让人如此无力,让人完全没有办法,一点希望都看不到……”她泣不成声,“反而是你,总能轻易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即便是……你其实没那么想要……”

麦羽沉吟着轻轻摇头,怅怅道:“尘世中人皆有七情六欲,任谁都会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肖蓓侧目斜视着她,片刻秀眉轻扬,目光一转便收了眼泪,问道:“如此说来,你在此借酒浇愁,便是为着那求而不得之事吧?”

麦羽不料她骤然将话题指向自己,一时间竟有些对应不能,加之酒气冲得头脑有些发热,不由得呆怔了好一会儿。

肖蓓见状更是直直盯着麦羽,不依不饶道:“也别老说我了,说说你自己吧,到底怎么回事?”

麦羽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想说,我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肖蓓偏着头打量她半晌,似笑非笑道:“是什么人?我认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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