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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阿尔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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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放疗之后,总有这么两三天万喜良吃不下饭去,总恶心。安静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天上午跑出去,去一家意大利菜馆买意大利空心粉。她想,医院食堂里的那几道看家菜早已倒胃口了,换换口味也许会好些。她跟那个意大利老板很熟,可以让他精加工一下。 
  说来也很有趣,她跟那个意大利老板的交情是吵架吵出来的,属于不打不成交的那种。一次,在那看球,是中国队对西亚一个球队的比赛,裁判是个意大利人,一味偏袒西亚那个队,结果中国输了,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裁判,这个老板说裁判判罚是公正的,安静就带头跟他吵起来。 
  这还不算,安静等一干人连续几天都站在意大利菜馆门口搅他的局,给他来个坚壁清野,最后,还是老板服了软,大骂了那个意大利裁判,才博得了安静等人的谅解,菜馆又生意兴隆起来。以后,大家都成了朋友。那个老板叫安静是义和拳。 
  她拜托老板每餐做一道风味菜,换着花样做,别重复。做好了派个伙计送到医院去。甭看老板跟墨索里尼是老乡,又长了一双蓝眼珠,却也很水浒,他拍着胸脯说小意思,包在哥们儿身上。听安静说要给他加一点车马费,他怒了,说你太小瞧哥们儿了,哥们儿是这么抠门的人吗?结果,不但没要她的车马费,还给她打了八折。 
  万喜良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为了让她高兴,吃不下也要吃,而且做出一副饕餮状,果不其然,这真叫安静开心得不得了,亲昵地捏着他的鼻子,夸他是她的乖孩子。趁安静不留意,他悄悄溜到卫生间里再吐出来,吐出来反而胃口更舒服。他心里说对不起安静,我不是故意的。 
  受蒙蔽的安静仿佛受到莫大鼓舞似的,更来劲了,接下来又跑到川菜馆、粤菜馆和日本料理去给他定餐。她忘了谁说过,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这种话她当然不信,但是看到万喜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她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安静说你太瘦了,我希望把你喂得胖一点。 
  万喜良说这也是我毕生追求的目标,可惜,难以达到。 
  记得初中毕业的时候体检,他的体重就是一百斤,跟豆芽菜似的,经过十几年的阳光哺育,他终于茁壮成长了,体重长到了一百一十斤,这是他最辉煌的记录了。这个记录保持没多久,就病了,体重又大幅度下降,已经下降到一百斤以下了。这年头,全中国人民都在减肥,只有他是个例外,是个另类。他恨不得一口吃成一个胖子,这是他的一个远大理想。 
  安静说她从不吃奶油,不吃冰淇淋,不吃巧克力,怕胖。自十三岁开始就跟这些东西绝缘了。万喜良就拼命地去吃奶油,去吃冰淇淋,去吃巧克力,吃的一个劲闹肚子,仍坚持,隔一段,一过秤,不但没胖,反而瘦了,没办法,也许自己就是这样的品种,属于苗条型。最后,只好放弃了努力。 
  万喜良吃东西的时候,安静只在一边参观,从来不跟他一起吃,就饿着。 
  奇怪的是,万喜良越吃越瘦,而安静却越饿越胖,她的脸庞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棱角和充满阳光的色彩,双颊竟也微微凸起,像个吹喇叭的号手。 
  这让万喜良的心理极不平衡,他说老天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公平,看来。 
  安静故意气他,眨巴着眼说做人要厚道,嫉妒可是一个性情中人的大忌呀。 
  万喜良悻悻地说你错了,我不是什么性情中人,我只是性中情人 。说完就坏坏地笑起来。安静戳了戳他的脑门,说你真流氓 。 
  这时候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不幸正在悄悄地降临到他们的头上,否则的话,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一天,她发现自己的肚子鼓了起来,调侃说可能是怀孕了吧。他却郑重其事摸摸她的额头,说她发烧说胡话。她说她小时侯就以为男人和女人只要一亲嘴就会怀孕,所以,从不让男人亲她,包括她的父亲。 
  不幸,已经露出了冰山的一角,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她坐在他的膝盖上,亲昵着,这会儿对他们来说不早不晚,来生苦短。 
  病房的门是没有插销的,他们独处的时候,就用一把椅子挡在门口,有人推门,椅子就会倒,就会给他们报警,让他们假装庄重起来。 
  这天,真的有人闯了进来,幸好他们没做什么有伤风化的勾当。 
  “鸟语花香”把安静找了去,表情特严肃,严肃中还夹杂着忧愁和抑郁。这让万喜良很不安。他对鹦鹉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定是,不行,我得跟着去看看。 
  医生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他只能在门口徘徊,等待安静。安静从里面出来,他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胡思乱想,让自己的心灵饱受煎熬。他知道,一场暴风雨等待的时间越长,就会叫人越害怕。 
  刚刚上班的李萍发现了他,喊他一声嘿,你在那转悠什么呢。他惊喜地问她你的包袱已经卸掉了?她说是啊,可以轻装上阵了。她问他知道不知道“鸟语花香”找安静做什么吗。她说是在这次例行检查时,发现安静的病情有了变化。他像个被吓怀了的孩子似的,两只眼睛惊恐得睁得又圆又大,赶紧问有了什么变化?李萍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清楚。 
  过一会儿,安静笑模笑样地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脸蛋依然像一只熟透了的水果一样,只是挂上了一层霜。 
  万喜良迎了上去,问她医生说了什么。她轻声说了两个字,腹水。他愣住了,说都腹水了,你还笑得出来?她撅着嘴说不然又能怎么样,我们什么都躲避不了,尤其躲避不了命运赋予我们的磨难。他无奈地跺了一下脚,骂了一句他妈的。她笑了,也跟着骂了一句真他妈的。 
  回到病房,他们先是用肢体语言交谈了一阵子。两个人拥抱着,滚动着,一个人压着另一个人的身上。她吻他的时候,仿佛把他囫囵个地吸进去了。这让他恐惧,这种恐惧汇成暗红色的潮流不断冲击着他。她安慰他,说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遗憾的是,如果我死了,你会孤独的。她离他这么近,一双嫣然的眼睛,两瓣温柔多情的嘴唇,都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 
  他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拿食指沿着她的唇线慢慢游走,他觉得她的嘴唇细腻而又倔强。他相信触觉是唯一不可替代的感觉,罗丹说,手从来不撒谎。 
  他说你错了,我不会孤独,我永远都不会孤独,因为你要是死了,我也就不活着了。我不允许你先我而去,记住了,我不允许!说出这样一番话,对他而言,是无奈的,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幻想着会碰到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他会挺身而出,大展身手,现在机会来了,他却无能为力。 
  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并将她的头安置在她双乳之间的乳壕里。她说这样吧,要么不死,要死我们就一起死。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她的胸怀更温馨更舒适的了。她好像是长着一对翅膀的鸽子带着他,飞起来,飞到仙女们翩翩起舞的天堂,那里有月桂树,和雾。他愿意在她的怀里呆一辈子。 
  她恐怕永远也不知道,他是多么的感激她,是她让他体会到了爱上一个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以前,他当书商的时候,看见许多人在每个城市都成上一个家,找上一个女人,那些人以为这就是幸福,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的女人无一例外地给他们扣上一顶绿帽子。当时他只觉得他们可笑,并不觉得他们可怜,跟安静好了以后,他才意识到他们有多么的可怜,因为他们连幸福是什么都不知道。幸福就是爱上一个能给你智慧的女人,而且她也爱你,她也能从你那里得到她应得的智慧。 
  安静说我们俩的情绪都不大对劲,得调整一下才行。她把拔掉了的电话插头接上,拨了个号码,头一句话就是问对方今天安排了什么节目。对方答了一句。安静用手捂住话筒,朝万喜良俯下身子,轻吻了一下他的鬓角,说飙车去不去,都是我的死党。万喜良撒狠似的说去,不去白不去。他想,做什么都比躺在这里强,躺在这里只能被病魔玩弄于股掌之间,生命就这样一点点的消耗掉了。安静冲着话筒说晚上我和我的男朋友也去。对方准是开了一个什么玩笑,所以安静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这是一个炎热的晚上。飙车的地点是在郊外的公路上。安静的那班姐妹见了安静,这个推,那个搡,一通臭骂,审问她这么久钻进哪个老鼠窟窿里躲起来了,还拍着她屁股、捏着她的脸蛋指责她丰满得已经太不像话了。安静任凭她们骂,光是笑,只是在那班姐妹把视线转移到万喜良身上的时候,她才警告说请你们别那么色咪咪地好不好,我可是会吃醋的哦! 
  她的一本正经,把那班姐妹全都逗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其中一个看上去蛮清纯的女孩故意问她,来个礼节性的拥抱可不可以?她斩钉截铁地说没门,又挽住万喜良的胳膊说别怕,她们不敢碰你一根毫毛。 
  肉麻,肉麻死了,那班姐妹发出一阵嘘声。 
  万喜良除了对她们抱以微笑而外,似乎别无选择,不过心里却在说:真够疯的,整个一辣妹组合。 
  闹够了,安静问她们怎么个玩法。她们说这里有两辆车,一车是雄的开,一车是雌的开,比谁跑得快,如果雄的赢了,雌的就要陪雄的睡觉,如果雌的赢了,雄的就得给雌的买礼物,而且是点什么买什么。安静赶紧声明,随便你们,我们只是观察员。 
  他们俩也挤进了她们的车里。一个人驾驶,一车人给她使劲,车子就开得疯快,他们的脑袋总是有节奏地相互碰撞着。很快,就超过对手的车,遥遥领先。万喜良吓坏了,脸色惨白,长这么大,他还从没坐过开得这么快的车子呢,要不是“虚荣的虚荣心”作怪,他早就惊叫起来了。 
  最后获胜的是她们,她们跳跃着,欢呼着“乌拉,乌拉”,把一个宁静的夜搅得沸沸扬扬。安静也跟着她们拥抱在一起,欢庆胜利,不过,在万喜良看来,她们更像是自相残杀。 
  他们与她们分手的时候,安静对那班姐妹说你们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到时候,我会跟你们联系的。那班姐妹马上做出恋恋不舍状。安静拍拍她们的脸蛋,说乖,听话。万喜良这时候才发现,她们的眼睛很特别,有湛蓝的,有橙红的,甚至还有一只眼睛湛蓝,一只眼睛橙红的,后来还是安静告诉他,现在流行彩色隐形眼镜,不管你近视不近视。 
  回来的道上,万喜良说既然是你的好朋友,你就没必要向她们隐瞒什么。 
  安静说你要我给这些不知烦恼的家伙增添烦恼吗?不,我不会那么做。 
  她们这些家伙倒是挺好玩的,万喜良说。 
  安静说,她们的人生目标其实很简单,一是嫁人,二是做爱,追求了这么久,也没有实现,只好把顺序颠倒过来,从容易的入手。所以,跟人做爱就成了她们的日修课。 
  安静现在又多了一个新的治疗项目,抽积水。一到那天,她就像一只沉默的羔羊一样,皱着个眉,不说话。 
  他猜,抽积水的过程一定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所以,她都不让他在场,假如他不肯走的话,她甚至会歇斯底里地冲他吼到滚出去。当然,事后她又会跟他道歉。 
  后来才知道,她每次驱逐他出境的原因,不是因为痛苦,主要是因为羞涩,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盘起的发髻散开的样子,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没有外包装的躯体…… 
  抽完腹水之后,她就会恬静安宁一阵子。 
  万喜良却开始失眠了,吃药也不管用,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疲惫懒散,目光呆滞,终于有一天,他撑不住了,昏迷了过去。 
  医生忙活了好一阵子,才让他醒过来。 
  他醒了,医生就算完成任务了,迅速撤离,回办公室抽烟去了。一直埋伏在门外的安静趁虚而入。 
  你是怎么搞的?她嗔怪道。 
  我不是故意的,他解释说。一脸的忧心忡忡。 
  这一次昏迷,是不是吓的?她问道。 
  他没回答,也许是拒绝回答。 
  如果你害怕,不妨说出来,她的口气有点诱供的味道。 
  他依然沉默,他觉得他有权保持沉默。 
  害怕就是害怕,有什么好回避的,他越不说,她就越想一探究竟。 
  他的眼眶红了。 
  你能告诉我你怕什么吗,怕疼,还是怕死?她以为他害怕,又不愿向她承认害怕,这是不坦率的表现,在安静词典里,不坦率是个最差劲的贬义词。 
  安静曾经介绍一个男同事给她的女伴,那个女伴长得很古典,上床做仰卧起坐的熟练程度却很现代,本来,也算不了什么,这年头就这样,可她非要装处女,这让安静非常看不惯,所以,在她女伴跟对方介绍自己不善交际,跟男孩子很少来往的时候,安静当场戳穿她,说如果不算虎子的话。她女伴赶紧说她跟虎子只是有过短暂的接触。安静说跟虎子是挺短暂的,不过跟武迪交往得久一点。她女伴又声明跟武迪来往的久是久,但是属于淡如水的关系。安静说对,我可以证明,关系深的是谭健,他们同居了一年多。最后,把她女伴气坏了,杀她的心都有——安静就是这样一个人。 
  谁要跟她装孙子,她就非得把你折磨成真孙子不可。现在,她就是如此这般的来对付他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终于万喜良抗不住了,大声说不错,我是害怕,可是我是害怕你,总是要抽腹水会使你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到那时,我怎么办? 
  安静一下子愣了,仿佛当头挨了一棒。 
  两行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对不起,她打了自己一巴掌,用舌尖轻轻添去他的泪,十分感动地说对不起,我真该打。 
  这么一来,倒叫他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刚才的表现简直就是娘娘腔的缩微版男人,他有意调侃了一句,我真傻,都是你逼的,差一点把我逼成老年痴呆症了。 
  安静把他的手指含在嘴里,就像含一支棒棒糖。她说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其实,她骨子里非常介意,介意得无法用言语表达。 
  从此,她对他更加心存感激了,总想找机会报答他一下,比如她见他之前化妆得比过去精心,充分调动粉饼、唇膏和眼影,让他在视觉上有赏心悦目之感;再比如她穿上平日不敢穿的那件世界上最短的裙子,配上性感的吊带小背心,脚蹬一双镶银边的皮凉鞋,以取悦于他。昨天晚上,她甚至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舞娘,嘴里叼着一支玫瑰,大跳热舞,要不是护士突然闯进来,还指不定出别的什么洋相呢。护士是来给万喜良送安眠药的。 
  万喜良失眠的毛病略有好转,但仍属于非正常状态,只在每天的后半夜才能睡上一会儿。 
  安静挖空心思想帮他一把。 
  为此,她甚至找到心理门诊去咨询,得到的治疗方案是心情愉悦加上适量运动。于是,她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本笑话集,在他做俯卧撑的时候给他念,常常能让他笑得岔了气,瘫在地板上爬不起来。当然,要挑最有趣的段子念,效果不错,有时他会烦,她就鼓励他,让他把做俯卧撑想象成模拟性做爱,那样就有斗志了,把万喜良气得够戗,说我这小身板,他妈的跟谁做爱呀。她飞一个媚眼给他,说当然是你爱的,也是爱你的美眉喽。 
  坚持就是胜利,这话没错,没几天,万喜良的睡眠质量就有了大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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