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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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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然后急忙起身。她猛地想下床,结果一屁股坐了回去,阳子的双腿还是完全不听使唤。

狭小的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人。她用依然昏花不清的眼睛确认了一下,接着拼命爬去查看床边。没半件像样的家具,只有枕头边有个用板子拼起来、勉强称得上是架子的东西,上面整整齐齐放着叠好的布,一把出鞘的剑,以及青色的珠子。

阳子全身一软。她费了好大力气站起来,把珠子戴上颈间,拿起剑和布回到床上,然后把用布包好的剑拉进被子里。这下她终於松口气。

直到此时,阳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睡衣。(插花:hoho,帮阳子换睡衣的当然是乐俊。所以我支持乐阳配~~~~)

全身的伤口都处理过了。躺着的肩膀下有个湿湿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才知道是打湿的布,大概是起床时没发现掉下来的吧?把布覆在额头上,感觉好舒服。她拉上用厚布对折而成的被子,握着明珠闭上眼睛,安心地深深呼出一口气。得救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很珍惜这条小命的。

『你醒了吗?』

她弹起来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灰褐毛色的大老鼠正站在那里。老鼠推开门进到房间里,一手拿着像托盘的东西,另一手提着个桶子。

戒心油然而生。即使和人类一样的生活、一样的说话,但是她看到动物的样子就不敢大意。

仿佛完全没注意到监视的眼神,老鼠踏着轻松的脚步走到正在凝视自己的阳子面前,把托盘放在桌上,水桶放在床脚边。

『还在发烧吗?』

小小的前脚伸出来。阳子猛地一缩身子躲开,老鼠摇摇胡须,然后马上把掉在床上的布给捡起来。虽然老鼠应该有注意到阳子紧抱在胸前的布包,但却什么都没说。他把布放进水桶,看看阳子的脸。

『感觉如何?吃得下东西吗?』

阳子摇头。老鼠微微晃动胡须,一边从桌上拿起茶杯。

『这是药,喝得下吗?』

阳子又摇头。千万不能大意,那样做是拿性命去冒险。老鼠把头一歪,然后把茶杯拿到自己嘴边,在阳子面前喝一点给她看。

『只是普通的药,虽然有点苦,但并非什么不能吃的东西。你看……』

说完他将茶杯递过来,但阳子还是不接。老鼠有点不知所措地搔搔耳根的毛。

『那就算了。你吃得下什么东西?不吃不喝身体会撑不住的。要不要喝点茶?那山羊奶呢?还是吃一点稀饭?』

老鼠对着闭口不答的阳子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你睡了三天了,如果想对你怎样,早在那时候就做了吧?那东西……』

『咱可以把剑藏起来的。看在这一点上,你至少可以多信任咱一些吧?』

在漆黑的眸子凝视下,阳子终於将紧抱的剑给放下,搁在膝上。

『嗯。』

老鼠用满意的声音说道,伸出了手。这次阳子也没有躲了。细小的手指摸了一下额头,马上又拿开。

『还有一点烧,不过退得差不多了。放下的睡吧!还是你想要些什么?』

阳子犹豫的说。

『……水。』

老鼠的小耳朵动了几下。

『要水啊?太好了,原来你会说话嘛!咱马上就拿开水过来,你起床的话要披着被子哦!』

老鼠没等到看见阳子点头,就匆忙走出房间。为了保持平衡,布满短毛的尾巴一摇一摆着。

老鼠很快就拿着茶壶、杯子和小小的容器走回来。

微温的开水真是好喝,阳子要了好多杯,然后她往容器里看了一眼,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

『糖煮的酒渍桃子,这可以吃得下吧?』

阳子点点头,然后看着老鼠。

『……谢谢。』

老鼠的胡须高高地扬起。脸颊上的毛皮鼓得胖嘟嘟的,眼睛有点眯起来,一副笑着的表情。(插花:原来老鼠的笑是这样子的……)

『咱叫乐俊,你呢?』

阳子有些犹豫,於是只把名字告诉他。

『阳子。』

『阳子啊?怎么写?』

『太阳的阳,子孙的子。』

『子孙的子?』

乐俊一副不可思议的把头歪到一边,口中喃喃地喔了一声。

『好奇怪的名字啊!你从哪里来的?』

不答的话会引起怀疑,阳子在万般犹豫下还是说了。

『庆国。』

『庆国?庆国哪里?』

再多的她也不知道了,於是胡乱答道。

『配浪。』

『那是哪里啊?』

乐俊有点困惑地看看阳子,然后抓抓耳根。

『无所谓啦,哪里都一样。总之你先休息吧!要不要吃药?』

这次阳子同意了。

『乐俊是哪两个字?』

老鼠又笑了。

『苦乐的乐,英俊的俊。』

《月之影,影之海》第五章、第二节

在那房间里睡了一整天,阳子猜想这屋子里应该只有乐俊在。

『他有尾巴哦!这样妥当吗?嗯?』

深夜里,苍猿的头出现在床脚。

『迟早会被出卖的,对吧?』

这个房间里有两张床,不过乐俊并没有睡在这里。阳子不认为还有另一间卧室,但也不知他是在哪里、是怎么睡的。

『你还是离开比较好吧?否则他心一横想害死你怎么办?』

阳子没有回答。她默默地听,苍猿就不停地重复相同的话。

这正是阳子的不安。猴子为了戳破这一点而来,为了吞噬那鼓涨的不安。她想必定是如此。

苍猿自被子上滑过来到枕边。小小的头窥视横躺着的阳子的脸。

『在惨剧发生前要先下手为强,否则你就会没命。这点你应该懂吧?』

阳子翻身仰视天花板。

『……我并不信任乐俊。』

『哦?』

『如今我没办法动,这也是无可奈何。在我连剑都拿不动的时候,离开也只是眼睁睁让自己沦为怪物的大餐。』

右手的伤势确实很严重,即使一整天倚着珠子,握力还是没有恢复。

『他说不定已经发现你是海客罗!你这样蛮不在乎可以吗?搞不好官兵马上就会冲进来了。』

『那就只好让剑去说话了。区区四、五个官兵冲进来,我还有办法杀出重围。在那之前我要利用他。』

──这里没有人是阳子的朋友。

然而,她却迫切地需要帮助。至少到她可以拿剑为止,到她体力多恢复一点为止。在那之前,她需要安全的床食物与药品。

虽然她不清楚乐俊是敌是友,但起码老鼠可以提供阳子需要的东西。她要在确定对方是敌人前利用这个情况。

『他没在饭里下毒吗?药真的是药吗?』

『我会小心。』

『你也不敢断言他不会动手脚吧?』

苍猿继续揭露着阳子的不安。她一一回答,像是在进行说服自己的动作。

『如果他真的企图对我怎样,只要趁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就行了。用不着如今才在食物里下毒,他要杀我机会多的是。』

『也许他在等待什么援军之类的。』

『果真如此的话,在那之前我要尽可能储备体力。』

『也许他想先取得你的信任,之后再出卖你。』

『果真如此的话,在乐俊的企图败露之前我会假装信任他。』

苍猿突然咯咯地笑起来。

『你越来越有骨气了嘛!』

『……我是认清事实。』

认清这个世界里没有阳子的朋友。认清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认清自己是多么的孤单。

即便如此还是要活下去。就算注定没有朋友与立足之地,还是打心底珍惜这条命。要是这个世界全都希望阳子去死,就要活给他们看。要是原本的世界全都不希望阳子回去,就要回去给他们看。

她不死心。无论如何都不死心。

活下去,找到景麒,一定就能回到那一边。景麒是敌是友都无所谓。如果是敌人,就算用逼的也要逼他送自己回原来的世界。

『回去之后怎么办?』

『那等回去之后再想。』

『何不干脆死了算了?』

『既然大家都不在乎我这条命,起码自己要好好珍惜。』

『──那只老鼠会背叛你的。』

阳子回看苍猿。

『我并不相信乐俊,因此就没有背叛。』

要是她早点觉醒就好了。阳子是个海客,所以才会被追捕。海客是没有朋友的,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安身立命之处。如果先前彻底明白这些,她就不会糊里糊涂地被达姐和松山所骗,不会天真地信任别人遭到出卖。这样她就可以设法假装信任却利用对方,然后活下去。

能够利用的就要利用。这没什么不对。达姐和松山都利用阳子去赚些蝇头小利,那阳子利用乐俊活命,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你可以当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了,嗯?』

『那未尝不是件好事。』

阳子喃喃说道,把手一挥。

『我好困。你回去!』

苍猿露出怪异的神色,一副像在忍受着苦涩的表情。接着只见到他的后脑勺,如同没入被子之下般倏地消失无踪。

阳子注视着,淡淡地笑了。

因为揭穿了连阳子自己都未曾发现到的不安,帮她的思绪作了一番整理。──她可以利用。

『我果然可以当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了……』

她爆出轻轻的自嘲笑声。

而且,她对再度被人利用敬谢不敏。她再也不让别人加害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所以,幸好我那么做了。』

山路上遇见的那对母女。阳子没有被那对母女背叛,就是因为她没有给那对母女背叛的机会。

──因此,也不要给乐俊可乘之机。

这样一定可以活下去。

为什么阳子必须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景麒要称呼阳子为主人?敌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敌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攻击阳子?那个女人──和景麒有着相同金发的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袭击阳子?

──妖魔不会攻击特定的某个人。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阳子会被攻击?那个女人抱着黑狗的身体,看起来像是在悼念它的死,这么说来,它们是那个女人的同伴罗?就像景麒身边有妖魔一样,那个女人身边也有妖魔,而且还派它们来攻击阳子吗?

全无头绪。不能再继续无知下去了,因此,她一定要向某人寻求解答。

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变长的指甲刺进手心。

阳子举起手,仔细看着自己的指尖。

断裂的指甲形状尖锐,就像魔物的爪子一样。

──能越过虚海的只有妖魔或神仙。

阳子既非神也非仙。

──那就是妖魔罗?

她曾在虚海岸边作过变成赤兽的梦。那真的是梦吗?

在来到这里之前,阳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梦见被妖魔攻击,结果那个梦变成了现实。──如此说来……

她又怎能断言变成野兽的梦不是预言呢?

变红的头发、变蓝的眼睛,如果都是彻底变身为野兽的前奏呢?或许阳子其实不是人类,而是妖魔。

她觉得这个想法好可怕,同时却又感到强烈的愉悦。

怒吼、尖叫、挥剑、恐吓别人,这些行为中蕴含着微妙的兴奋感。阳子在自己成长的世界里,从小到大没有说过狠话,也没有瞪过别人,她一直认为那是某种罪恶。这不正是因为她自己早就清楚了吗?

阳子下意识地知道自己是妖魔,是凶猛的野兽,她明白自己无法活在那个世界,,结果才会伪装成无害的生物。

所以,大家才会说阳子『难以捉摸』吧?

──一边想着这件事,她沉入了梦乡。

《月之影,影之海》第五章、第三节

这房子是农村地带常见的又小又破的建筑。这附近的住家多半很简陋,但连阳子也看得出,这间房屋即使在这其中都得归入『寒酸』那一类。

座落于田间的房子通常会有好几间形成一个聚落,这房子似乎却是少见的独栋。房子位在山坡上,附近看不到其它住家。

说到老鼠的家很容易想像成小小的房子,但是它的规模虽然小,尺寸却是再平常不过。不只是建筑物,从家具到日常用品,全都符合人类的尺寸,阳子觉得很奇怪。

『乐俊,你的父母呢?』

好不容易可以下床动一动了,阳子一面帮乐俊把水倒进灶上的大铁锅一面问。虽然撑着水桶的右手还卷着绷带,不过里面的伤口已经大半愈合。

正往灶里塞进柴火的乐俊回头仰视阳子。

『咱没有爸爸,妈妈出门去了。』

『旅行吗?去了很久嘛!去很远的地方吗?』

『不是的,就在附近的里。她有一些活要干。本来前天就该回来,既然没回来就是工作耽搁了。』

那就是母亲随时可能会回来,阳子心里盘算着。

『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冬天的时候当女佣,平常就是小佃农。不过夏天有人来找,她也会去打打杂。』(插花:为什么在授田制下会有佃农?土地是国家的呀。)

『这样啊……』

『阳子,你正打算去什么地方吗?』

被他一问,阳子想了一下。她并没有决定要去哪里,但也不能说出自己是走一步看一步。

『……你知道一个叫景麒的人吗?』

乐俊把沾在毛上的木屑拍掉。

『找人啊?他是这一带的人吗?』

『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那就很抱歉了,咱不认识什么叫景麒的人。』

『是吗?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没有了。你的身子刚痊愈,坐下来吧!』

阳子听话地将软绵绵的身体靠在椅子上。

小小的饭厅兼厨房是泥土地面,摆放的桌子和椅子也都是咯咯作响的老旧家具。

阳子位置的隔壁一张椅子上放着用布包起来的剑。对於宝剑片刻不离手的阳子,乐俊并未特别过问。阳子不明白他是基於什么想法。

『阳子,你为什么……』

乐俊转过毛色闪闪发亮的背脊,用那孩子般的声音问道。

『要打扮成男人?』

他帮忙换过睡衣,所以阳子早知道已经曝光了。

『……因为单独旅行很危险。』

『是吗?说的也对。』

他边说边拿个陶瓶过来。某种东西熬煮过的芳香漂浮在狭小的房间里。老鼠将两个茶碗摆在桌上,抬头看阳子。

『为什么那把剑没有剑鞘呢?』

『……不见了。』

回答的时候她才想起把剑鞘搞丢这回事。度过虚海的时候,自己被交代过剑和剑鞘是不能分开的,不过她倒不认为是因为弄丢剑鞘才带来这些灾祸。当时指的应该是不能把明珠弄丢的意思吧?

乐俊低低的『哦』了一声,爬上椅子。那动作简直和小朋友一模一样。

『要是不找个地方帮它配个剑鞘,剑可是会弄坏的。』

『……嗯,也是。』

乐俊抬起漆黑的眼珠,看着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的阳子,他微微歪着脑袋问道。

『阳子你说你是从配浪来的吧?』

『……对啊。』

『那不在庆国,而是槙县东边的一个村子吧?』

阳子隐约想起的确是在那个方位,於是沉默着。

『听说那一带发生了一场巨大的蚀。』

阳子还是沉默以对。

『有海客被冲上岸来,然后逃走了。』

阳子凝视着乐俊。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剑。

『你在说什么?』

『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一头红发。还要小心她带着剑,那把剑没有鞘。阳子,你头发是染的吧?』

她抓住剑柄,视线锁住乐俊。老鼠的表情很难辨认,他原本就不像人类那么变化多端。

『官府那里有来通知。』

『……所以?』

『表情别那么可怕。咱如果想把你交出去的话,官差来的时候就交了。那还可以赚到大笔赏金呢!』

阳子把布解开,站起身来亮出赤裸裸的剑。

『你的目的是什么?』

老鼠只是用漆黑的眼珠看着阳子,抽动丝线般的胡须。

『你真是性急啊!』

『你藏匿我的目的是什么?』

老鼠一副蛮不在乎地搔着耳朵下方。

『哪有什么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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