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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台全传-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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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官人阿,你虽无好处与我,总是夫妻,有苦同当,身遭大难,染病归天。奴家守节受苦,几番欲还乡井,只为举目无亲。亏得同胞兄弟到来,方能抱骨回家。那知此地逢着强盗,什物箱笼多已抢光,连你骨头多去了,做妻的怎不心痛。”娘啼子哭,恨不跳在江中。忽又舟子嚷道:“啊唷唷,唬杀唬杀,摇船生意做十八九年,钻船贼也勿曾撞着一个。再勿料到了此间强盗上的。还好,还好,我的物事多在梢上,勿曾抢去。哙,大娘娘勿要哭,我里要开船哉。”大娘道:“且慢开船,寻个所在泊住了再说。”舟子道:“赶一程好一程,开船哉。”苏云听说,忙立起来叫道:“船家且慢,快快将船停泊,且到来朝天晓再行便了。”舟子道:“如此,塘岸上去停船罢。”便推过船头,搭转艄来,江塘泊住。那船家被褥铺在艄上,芦席拿来遮好,宽衣睡去。
  再说孟家庄上,大盗张蛟把徐大娘船内的箱笼件头尽行抢去,只道财帛甚多,那知多是不值钱的,还有一包白骨。张蛟吩咐撩入江心,也是徐堂的生冤死劫,定数难逃。
  丢下了孟家庄,再说苏云的船只泊在江塘岸边,母子二人痛哭不休。苏云叫声:“大娘子,事已如此,不必哭了,等到来朝天晓,开明对象去报官查捉,自然大盗一齐捉住,严刑拷打追赃。”娘娘只得听他的话,收了眼泪,说道:“啊呀,老伯阿,不知这班强盗那里来的?这等利害!”苏云道:“你方才不听见强盗讲么,他说“孟家庄好汉在此。”我只要告明孟家庄,自然官府捉得着了。”娘娘听了苏云的话,呀道:“我记得从前兄弟说过的。”苏云道:“我家女婿与你讲些什么来。”娘娘道:“他说令爱姑娘与刘小妹、貌多花寄住何其家内,被孟家庄强盗孟龙抢去,是我兄弟一人剿除盗穴,救出三人。不知如今又是那个没天理的在那里为强盗了,无法无天,这等狠心打劫奴家物件。”苏云听说,答头想道:“我也记得从前贤婿讲过的,方才仓促之中忘记了,如今说起来却不差。若得贤婿在此,待他杀尽孟家庄。”娘娘道:“啊呀,老伯,如今抢得干干净净,柴米全无,怎生是好?”苏云道:“且到明日再行打算。”娘娘越想越孤凄,虽只苏云如此说法,只怕追赃两字不易。这一晚母子双双多不曾睡。
  苏云在外边舱内和衣睡下,翻翻覆覆。听得江塘岸上三回鸡鸣报晓。少停,渐渐东方发白,一看,日淡天昏呀。苏云道:“今日要下雨了。”便叫船家烧水洗脸过了,别了徐氏上岸,先要去寻地方。便动问旁人,那人也问道:“老人家,寻取地方所为何事?”苏云一一告诉。那人道:“啊呀呀,老人家,若说别的事情经得地方,报得官府,只有孟家庄上的强盗了不得的利害,孟龙昔日如狼似虎,全亏贝州好汉名唤金台,来杀得鸡犬无留,一扫而空。”苏云道:“那贝州金台就是我的女婿呀。”那人道:“老人家尊姓大名?”苏云道:“老汉姓苏名云,苏小妹就是我的女儿。”那人道:“啊呀呀,多多失敬了。”苏云道:“岂敢。那孟龙死后不知又是何人在那里干此勾当?”那人道:“如今的强盗名唤张蛟,张蛟的妻子叫做飞龙女,比了尤龙女的本事更好,官府尚且不能剿捕,寻这地方什么相干!就是你去禀官,好似水中捞月,却也徒然,只好认些晦气丢开手罢。幸勿伤人,还靠天佑。”苏云听说啊呀连声。旁边涌上了无数的人接耳交头,多说孟家庄上的人狠,提起了张蛟,大家胆寒。又只见那首一人开口说道:“原来老丈就是金台的泰山,请到舍下去谈谈。”苏云道:“但不知足下何人,与小婿金台可是朋友?”那人道:“小的何其,与金台师弟师兄。”苏云道:“原来足下就是何其,多多失敬了。”何其道:“好说。既然世妹在船,一同到舍担搁几天,然后回去。”苏云道:“既如此,先请船中少坐。”何其道:“请。”二人便挽手同行,下了舟船,把话讲明。徐大娘此刻无奈何,眼泪揩揩,说道:“多感师兄好意,只是惊动不当。”何其道:“好说。船家把船开到杏花庄去。”舟子道:“勿去。”何其道:“为何勿去?”舟子道:“勿认得,勿去。”何其道:“路径多不认得,怎么做这个买卖?”舟子道:“我的摇船只晓得行大路,这宗事地方勿认得的。”何其道:“待我指引便了。”舟子道:“是哉。”何其坐在船头上指引,船家抄出大江走一条小路,不多一回,杏花庄到了。苏云问道:“何大叔府上住在杏花庄么?”何其道:“从前住在江塘上面,只因邻火延烧之后,迁到杏花庄居住。”苏云道:“府上还有何人?”何其道:“只有一个妻子,余外没有人了。呀,说话之间已是家下了。啊,船家,那边大树之下停泊便了。”舟子应声:“是哉。”便向前边大树旁边泊船。何其先上岸,归家就与大娘说明。大娘道:“吓,既然如此,快快请上岸来。”何其道:“娘子,只是房屋窄小,住不下两个人如何是好?”大娘道:“接上岸来再行打算便了。”何其道:“娘子,你把地上扫扫,桌上揩揩,收拾收拾。”大娘应声:“晓得。”娘娘一面收拾,何其一面同了苏云、徐大娘、官官随在后面。
  列位,那何其本来不是富客,如今又被邻火延烧,烧得干干净净,单单留得两条性命,无处栖身,在着杏花庄上,寻得一间小屋权且居住。这间小屋,只得五堵壁,进深一楼一底。楼上做了卧房,底下拆为两进,里边就是厨房,外边作坐室。原只好两人居住的。若是别人呢,何其也不好留归家内,因是金台的姐姐,并且长江遇盗,落难之中,理当留待。讲到杏花村,并不是乡村地面,乃是一个小小市头,原有开张店铺,叙集人烟的所在。那何其接了苏云、徐大娘、小官官进了门,何大娘迎接各人见礼,分宾坐下。两位娘娘说起孟家庄上强徒凶如虎狼,沿江打劫如同儿戏,还要伤人性命,官兵难以收捕,告官追赃总无益的,只好忍气吞声。徐大娘含泪说道:“只是我对象无留,举目无亲,真正苦楚。”何其接口说道:“稍停几日,再行商量罢。”大娘就去烹茶。何其上街买物安排早膳,把船家留住暂等三两日,船钱按日算偿。
  闲文剪下,且说何其与妻子说道:“房小人多,难以居住。”大娘道:“啊,官人,你去外边打听打听,若有人家小小房屋可以暂租几日者,情愿多出几个租钱便了。”何其道:“待我去看。”何其就往外边细细打听。有个富户汪同,有几间房屋肯出租的,大的也有,小的也有。但多是空空房屋,置起家伙来又觉费力。汪同贪想何其教几套拳头,所以十分要好,说道:“小弟还有一间房子,乃是一个湖州人租住,开豆腐店的,欠了小弟两年租价银六十两,后来为了一场命案官司,所以里边牀铺家伙灶头等物件皆有。何老师的令亲很可住得。”何其道:“这却甚好。请教租价若干?”汪同道:“何老师的令亲要什么房租?况且又有暂租的,住住何妨。”何其道:“断无此理的。”汪同道:“既如此,算了二分一日是了。”何其道:“太觉便宜了。”汪同道:“好说。”何其归家就与大娘说明,徐大娘听了何其的话,好生抱歉。用了中饭,何其同了苏云、徐大娘母子进房居住。何其又去拿了两牀被褥,零碎东西,柴米油盐件件周到。何其乃是金台面上来的,还同妻子商议周济他们还乡。大娘道:“啊,官人,我也为此故而思想怎生打算才好。”何其道:“如何打算呢?”大娘道:“呀啐!慢慢的打算。”书中一应闲文不提,且说徐大娘归心如箭,那晓在长江中逢了大盗。古人云:“欲速反迟,进退两难,一无计较。还亏遇了何其,虽只许诺周济盘费归家,但是看他景况且也不见佳。欲待辞他,只是难以回去;如若受他,料想他无非借贷来的,倒叫妾身心中不忍。事在两难,如何是好?未知徐大娘怎样回乡,请看下回细表。

第四十五回 周通仗势欺姚客 方佳爱色抢徐娘

  且说徐大娘长江遇盗,幸逢何其搭救,不致吃苦。无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此时住在小屋之中,想那何其亦不宽裕,如何受他周济?想恨极之际,啊呀,强盗啊强盗,到你来抢我东西去,恨不得抽你的筋,剥你的皮,你们必然要地灭天诛!官官启口道:“只要通知舅父,待他杀尽强人就太平了。”大娘道:“儿阿,不知母舅如今在何处?”不表母子闲谈,且说苏云长吁短叹,怨着娘娘催赶路程,如今流落江西,虽只何其要好相留,也不过暂居几日。吃他的,用他的,般般件件多是他的,这个断然使不得。苏云踌躇到三更方睡。此话书中不提。到了第三日,又有人来起是非了。
  讲到徐大娘的住房间壁有个庆丰楼酒馆。那日,酒楼上边没有别的客酒,只有五军都督周韬的公子周通,同了一个朋友,乃是吏部天官方建章公子方佳,在着酒楼上边对酌言谈。讲那周通,年方二十有三,力气很好,学得几套拳头,倚恃父势,横行不法。方公子小他两岁,没有气力,最贪女色,看见妇人略有几分姿色,不论有丈夫没丈夫,他就顿生淫欲之心。靠了父势,不怕旁人谈论,不怕国森法严,用强奸占,谁敢检举?如今他二人饮了一回酒,讲讲闹闹,说到其间,方佳说道:“周大哥,目下的拳头一定比前又好,何不打一套与小弟看看?”周通应声:“使得。”立刻传唤小二来把这些桌椅搬开。周通打拳,方佳观看。那晓得楼板震动,落下灰尘,弄了楼下一个酒客满桌满碗,那个酒客乃是山东人,姚姓名光,来到江西探亲,路过庆丰楼,一时间酒兴勃然,进来吃酒。吃得不多一回,楼上灰尘落将下来,姚光大怒喝骂,上边不睬。山东客人大怒,走上来,不知周通凶狠,他就赶上前来扭住了骂道:“戎囊的,叫你轻些,怎么不理么?”便一个巴掌,周通红了半腮,喝道:“狗头大胆,把我大爷就打,好不应该。”便两下交手。方佳看呆了,况且是个没气力的人,非但不动手,而且劝也不劝。他二人打了一回,姚光打不过周通,却被周通肩头上一掌,姚光一晃,倒退转去,连人连壁跌倒。间壁徐大娘母子同声说道:“不好了。”立起身来一看,却被方佳见了。方佳口中不说,心中想道:“这个女人不过二十岁光景,虽非绝色丰韵,却生得自然。不知他是谁家妇人?”不说方佳心内思想,且说姚光跌倒了楼隔壁去,爬起身来,叫道:“啊唷,背酸腰疼。”徐大娘问道:“你们打架,为何打到我的房里来?倘或打死了人如何是好?”周通回说:“惊动了大娘。乃是这个狗头不好,不干我事。”姚光不敢再打,往下竟走。楼下众人一齐上来观看,多说姚光不好,乃是奉承有势头的说话。徐大娘道:“如今坍了墙,叫我们如何呢?”店家回说:“即刻叫人砌好,大娘不可动气。”大娘无可奈何,听其说话,同了官官到下边去。苏云街上去闲行散闷,故而不知家中有事。此话书中暂且慢表。
  且说周、方两人仍然坐在两旁边,叫小二再把酒添来。方佳道:“啊,周大哥,你的拳头很好,果然话不虚传。”周通道:“哈哈哈,何必谬赞。”方佳道:“周大哥,方才间壁楼上,小弟见个女子,十分风月,小弟动起心来了。”周通道:“方兄弟,你这个人为什么见不得妇人面的?我是大丈夫,听凭他西施转世,也不贪图的。这些说话,休与我说。来来来,吃一个沉醉,叫小使扶回去。”方佳不好再说口,便含笑叫声:“周大哥,小弟是取笑之言,休得埋怨。”周通道:“如此,请酒。”方佳道:“请。”少停,大家吃得醉熏熏。周通做东,大家带领家人回去。书中且说方公子酒兴绵绵,坐在书房中,酒与色连,从古说的。他一心想徐氏大娘,必要与他成其美事才好。周通已不在跟前,我说同他玩一玩,况他年少女子岂不知贪欢的么?再与他白银几两,便何妨碍?怎奈天色将晚,恐来不及了。我且耐着性子,到明日打听分明,再作道理。
  方佳说话,暂且丢开。再表苏云回到寓中时候,母子双双告诉他。苏云听说大怒,说道:“那有此事?等我过去与他理论,不怕他不来赔礼。”大娘道:啊,苏老伯,我告诉你呀,这不干店家之事,更兼店家应允砌好墙壁,我们又是暂住几日就要去的,不必与他理论了。”苏云道:“嗳,你说那里话来?倘若是打死了人,也说不必与他理论了么?”老苏不听徐大娘,走到间壁高声嚷道:“那个开的瘟酒坊?容留酒客相打,岂不知间壁有孤孀女人居住?好,打坍墙壁的,靠谁势力这般猖狂?”便两脚乱跳,双手拍桌,骂声不绝。那开店的便好言解劝:“啊,老人家,请息怒。这实实不干我事,乃是酒客相争,误坍墙壁,我已认了晦气,砌好了,你就出口伤人,成何雅道?”苏云道:“什么雅道不雅道?倘这墙壁坍将下来打死了人,如何是好?”店家道:“幸不伤人性命,真正恭喜。”苏云道:“我倒不要这样恭喜的。”店家道:“老人家,你要怎么?”苏云道:“我家大娘子气得目定口呆,小官人唬得心惊胆裂,多少过来赔个礼儿。”店家道:“吓吓吓,要我赔礼?”苏云道:“赔礼还是造化你的。”店家道:“哈哈哈,这倒不能够。”店家说了这句走了进去。苏云复又嚷骂不休,多亏了旁人劝了回去。有几个说:“过去赔个礼罢。”店家听说,摇摇手道:“乃是酒客相争,坍了墙头,应允他砌好的。他倒骂上门来,不像腔子。我又不是怕人的,不过道他老了,故而让他几分。他倒越扶越醉,要我赔礼。如若要我赔礼,连那墙壁多不砌了,怕他怎么样?”一个道:“说那里话来,不去赔礼呢,由你。墙壁总要砌好的。”店家原听众人之言,雇了泥工,将墙壁修砌,两下无话。
  次日,方佳在附近打听分明,自言道:“哈哈哈,妙啊,原来这个妇人丈夫已经死的了。”又打听得苏云街上去了,他便肆无忌惮,举手推门,恰巧这门不曾闭上。他轻轻走进,把门闩上。口中连叫“大娘”,娘娘听得,走出来一看,问道:“你是何人?”方佳道:“大娘子,昨日酒楼上边坍了墙壁,我与你是见面过的呀,我是名唤方佳,别号凤田,父亲吏部天官,富贵双全,人人晓得。凭你要长要短,多肯依你。只须与我同睡一回。”娘娘听他说,便道:“呀,啐!何处油头乱说!奴家不是贪财妇人,你的头儿休要想扁。”便身进内,将门闭上,性急慌忙,紧紧闩牢。方佳道:“啊呀呀,大娘子慢些走。啊呀呀,为何这等坐不住走了进去?”说着,把腰门推了几下,闩上不能进去。眉头一皱,吓吓吓,有了,待我回去吩咐一众家人,将他抢到家中,好言好语劝他便了。有一句古话说的,水性杨花是妇人。而且妇人个个贪财的,他若见了我家中这般气概,不动心也要动心,必然肯与我方佳同睡的了。主意已定,再叫几声:“大娘子,我是去了,外边没有人在此,我是去了啊。”便摆摆摇摇往外去了。
  书中不说方公子,且说娘娘意欲声张叫喊,又是怕羞不敢出声,躲在里边门缝里张看,见他出去了,便安心开了腰门,闭了大门,方才上楼。官官叫声:“娘亲,住在此间,终非久计,不知几时得转故乡?”大娘道:“儿啊,我也恨不得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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