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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炮 莫言-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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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老婆给我托过梦,说这样的钱到了那边是假币。”马奎用脚踢踢那些冥币,
说,“你们得跟兰总说说,把这些东西剔出来扔掉,否则,带着一兜子假币到了那
边,还不得被警察当假币贩子给抓起来? ”

  “那边有警察吗? ”小韩问。

  “当然有,这边有什么,那边就有什么。”马奎坚定地说。

  “这边有肉联厂,那边有吗? 这边有个你,那边也有吗? ”

  “小伙子,你不要和我抬杠,如果不信,你就过去看看。”

  马奎说。

  “我过去容易,”小韩说,“但是我过去了还能回来吗? 你这个老家伙让我去
死啊! ”

  母亲进屋后,对着马奎点点头,讽刺地对小韩说:“要到哪里去高就啊韩大检
疫员? ”不待小韩回答,母亲就抓起电话,对着话筒说,“财务室吗? 小齐,我是
杨玉珍,待会儿‘四大’到你那里去,你先给他五千元,对,记住让他打收条按手
印。”

  “杨主任,给一万吧,五千哪里够? ”“四大”死皮赖脸地说。

  “‘四大’,你不要得寸进尺! ”母亲气呼呼地说。

  “不是我得寸进尺,五千确实不够,”“四大”摸出本子,说,“您看,砖头
要三千,石灰要两千,木材要五千……”

  “就五千。”母亲说。

  “四大”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说:“这样我就没法子干了……”

  “碰上你这样的癞皮狗,阎王爷爷也怕,”母亲抓起电话,说,“给他八千吧。”

  “杨主任,您可真是铁算盘,”“四大”说,“凑个整数吗,又不是您家的钱。”

  “正因为不是我家的钱,所以我才不能给你一万。”母亲说。

  袄侠颊易拍媸钦叶匀肆恕!薄八拇蟆彼怠?

  “滚! ”母亲说,“看着你我就心烦。”

  “四大”从门槛上站起来,给母亲鞠了一个躬,说:“爹亲娘亲不如杨主任亲
! ”

  “你是爹亲娘亲不如钱亲,”母亲说,“铺路盖楼你可以偷工减料,如果修坟
建墓也偷工减料,那是要遭报应的,‘四大’! ”

  “您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杨大主任,”“四大”狡狯地说,“我一定少花
钱,多办事,甚至不花钱也办事,给您修一座原子弹也炸不烂的坟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母亲恼怒地说,“你还没拿到钱呢,”母亲按着话
筒问:“是你的兔子腿快还是我的电话快? ”

  “我该死,我这比茅坑还臭的嘴,”“四大”夸张地扇着自己的嘴巴,说,“
杨主任,兰大嫂,不不不,罗大嫂,亲亲的嫂子,我是在拍您的马屁呢,水平太低,
但用心良苦……”

  “滚! ”母亲抓起一沓冥币对着“四大”投过去。

  冥币在空中散开,纷纷扬扬。

  “四大”对着屋子里的人扮了一个鬼脸,转身就跑,慌不择路,与正进门来的
黄彪媳妇撞了一个满怀。小媳妇红着脸骂道:“‘四大’,抢孝帽子吗? 不用抢,
有你戴的。”

  “四大”摸摸脑袋,说:“对不起,兰大嫂,不不不,黄大嫂,你看我这嘴,
说顺了,”他用巴掌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往前一探头,嘴巴几乎触到黄彪媳妇的
脸上,悄声问,“我把您的奶子撞痛了吧? ”

  “操你活娘‘四大’,”小媳妇下边用脚踢着“四大”,上边用手在面前扇动
着,说,“你吃屎了吗? 这么臭! ”

  “我这号的,”“四大”自轻自贱地说,“吃屎也抢不到一泡热的。”

  小媳妇又是一脚飞出,“四大”匆忙躲闪着,身体贴着门框窜了出去。

  众人都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小媳妇。她上身穿着一件立领偏襟蓝底素花扎染
布小褂,下穿一条同样布料的肥腿扫地灯笼裤子,一双蓝面黑底绣花鞋在裤脚下时
隐时现。她打扮得三分像一个洋学堂的女学生,七分像一个大地主家的奶妈。她油
光光的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两道漆黑的眉毛,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一个
灵巧的蒜头鼻子,一张双唇肥厚的小肉嘴,嫣然一笑,左边嘴角上显出一个肉窝窝。
她的奶子很大,哆哆嗦嗦地,仿佛两只活兔子。这个女人,大和尚,我曾经对您说
过,她在老兰家当佣人,侍候着老兰的老婆和他的女儿。我去肉联厂当了主任后就
不在她家搭伙了,所以我也是好久没有见她了。我突然感到这个女人很浪,我感到
她很浪的理由就是看到她我的小鸡鸡在下边长个儿,想不长都不行。其实我很厌恶
浪的女人,我既厌恶她又想看她,于是我就感到很罪过,想不看她,但是我的眼珠
子自己就转到了她的身上。她看到我在看她,抿嘴一笑,浪得可恨。她对母亲说:
“杨主任啊,兰总找你。”

  母亲看一眼父亲,眼神有些怪。

  父亲低着头,手持着毛笔,一笔一画地往簿子上写字。

  母亲跟随着黄彪媳妇出门。黄彪媳妇的屁股乱扭。这个浪货,乱我心神,使我
脸上长粉刺,应该枪毙。

  小韩盯着小媳妇的屁股,感慨地说:“真是好汉无好妻,癞蛤蟆娶花枝。”

  蹲在地上,一支接着一支抽着招待烟的马奎说:“黄彪不过是个幌子,这个娘
儿们,还不知道是谁的妻呢! ”

  妹妹插嘴道:“你们说谁呢? ”

  父亲把笔猛地拍到桌子上,铜盒里的墨汁溅出来。

  “爹,你为什么生气? ”妹妹问。

  “都给我闭嘴! ”父亲说。

  马奎摇摇头,说:“罗通兄弟,何必发这样达的火?

  “滚你妈的吧,”小韩说,“得着不花钱的烟了? 想把你那一百元钱抽回去是
不是? ”

  马奎又从烟盒里捏出两支烟,一支用手中的烟头点燃,另一支夹在耳朵缝里,
站起来,一边朝门外走,一边说:“说起来我跟兰总还是要紧的亲戚呢,他三舅家
的儿媳妇,是我闺女女婿的三姑父的亲侄女。”

  父亲对我说:“小通,你带着妹妹回家去,不要在这里添乱。”

  “这里热闹,我不走。”妹妹说。

  “小通,带她走! ”父亲严厉地说。

  我看到父亲脸上出现了自他归来后最严厉的表情,心中有些恐惧,就拉着妹妹
的手,想带他回家。妹妹不愿走,身体使劲摇晃,嘴巴里还乱嘈嘈。父亲抬起巴掌,
正要往妹妹的头上扇时,母亲神情肃穆,走了进来。父亲把抬起的巴掌缩了回去。
母亲说:“老罗,兰总和我们商量,想让小通扮成孝子,和甜瓜一起,为嫂子守灵、
摔瓦。”

  父亲满面荒凉,点上一支烟,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雾笼罩着他的脸,使他的
神色变得更加荒凉。良久,他说:“你答应了? ”

  “我想,这也没有什么,”母亲有些羞涩地说,“黄彪媳妇说,小通和娇娇在
这里搭伙时,嫂子说过,要认小通做儿子的。

  老兰说,她这辈子就想有个儿子,这样,也就了她一个心愿。“

  母亲侧过脸问我,“小通,你大婶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 ”

  “我记不清了……”

  “娇娇,大婶是不是说过,要认哥哥做儿子? ”母亲问妹妹。

  “大婶说过。”妹妹肯定地说。

  父亲在妹妹头上拍了一巴掌,恼怒地说:“无论什么事情,你都要插嘴,把你
惯的不成样子了。”

  娇娇大声哭起来。

  妹妹一哭,我心疼痛。于是我坚决地说:“是的,大婶这样说过,我当时就答
应了。不但大婶说过,老兰大叔也说过,而且是当着市里秦部长的面说的。”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发这样大的火? ”母亲忿忿地说,“给死去的人一
个安慰嘛! ”

  “死去的人知道吗? ”父亲冷冷地问。

  “你说知道不知道? ”母亲阴沉着脸说,“人死了,心不死。”

  “你不要胡搅! ”父亲嚷着。

  “我怎么是胡搅? ”母亲说。

  “我不跟你吵,”父亲降低了嗓门,说,“儿子是你的,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吧。”

  一直蹲在地上不吭气的小韩站起来,说:“罗厂长,你就别犟了,既然杨主任
已经在兰总面前答应了。小通主任也同意,何不做个人情? 再说了,这不是演戏吗
? 小通扮一万次孝子,还是你的儿子,谁也夺不去。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抢都抢
不到呢。”

  父亲低下头,不吭气了。

  “他就是这个熊脾气,”母亲说,“什么事都要跟我拧着来。

  我这辈子算是逃不出来了。“

  “你快要逃出去了。”父亲不阴不阳地说。

  “什么屁话,”母亲骂了父亲一句,转头对我说,“小通,去找黄彪媳妇,让
她帮你换换衣裳,待会儿记者来录像,你可别嬉皮笑脸的,兰大婶生前对你不薄,
你为她尽点孝心也是应该的。”

  “我也要去换衣裳……”妹妹哼唧着。

  “娇娇! ”父亲瞪着眼睛呵斥道。

  妹妹撇撇嘴,想哭,但看到父亲那空前严厉的样子,憋住了,没敢哭出声,眼
泪却流了出来。

               第三十九炮

  傍晚时分,高高的戏台子已经搭起,那个重新刷上了油彩的肉神,被四个工匠
抬到了戏台一侧。肉神的脸迎着七月的湿漉漉的夕阳,显得格外鲜活。为了防止肉
神歪倒,工匠们用两根粗大的钉子,将它的脚钉在了木板上。他们敲击钉子时,我
的心脏随着那一声声的巨响而收缩,我的脚也一阵阵地抽搐。

  后来,我醒来后才知道自己曾经昏厥过去——以我尿湿了的裤子为证,以我咬
破了的舌头为证,以我被掐痛的人中为证。一个胸前戴着医学院校徽的年轻女子,
从我身边直起腰来,对她身后一个胸前佩戴着同样的校徽、头发染成金黄色的男生
说:大概是癫痫发作。那个男生弯下腰,问平躺着的我:有没有家族癫痫病史? 我
迷惑地摇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你用这样的话问他,他如何能懂? 那个女子白了
男生一眼,低下头问我,你家中,有发过羊痫风的没有? 羊痫风? 我努力思想着,
感到浑身疲倦无力,胳膊软得抬不起来。羊痫风? 想起来了,范朝霞的父亲,经常
在大街上昏倒,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听人们说,他就是羊痫风。我的家族中没有
羊痫风。我母亲被我父亲和我气成那样子也没发羊痫风。我摇摇头,用软如面条的
手,支撑着地面,艰难地坐了起来。可能是继发性癫痫,多半是遭受了重大的精神
刺激所致,女生对男生说。这样的人,精神生活很简单,会遭受什么刺激呢? 男生
疑惑地说。操你的妈,我暗暗地骂着,心中想,你怎么知道我精神生活简单呢? 我
的精神生活复杂得很呢! 女生大声对我说:你要注意呢,不要登高,不要下水,更
不要开车、骑摩托,骑马也不行。我听明白了她的话,但我的脸上神情肯定是茫然
无知。于是那个男生说:走吧,甜瓜,戏马上就要开始了。甜瓜? 我心中一阵疼痛,
往事历历涌上心头。难道这个腰肢细软、双腿修长、长发垂肩、眉清目秀、心地善
良的女大学生,就是老兰的女儿、那个黄毛丫头甜瓜吗? 那个眉眼间有一股妖气的
小丫头,竟然出落成这样一个大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甜瓜! 也许是我喊了一
声,也许是那个随时都会破碎的马通神喊叫了一声。我当然是希望我喊叫而不是马
通神喊叫,因为我早就听说过,漂亮女子,如果被马通神喊叫而不幸回答,那这个
女子就难以逃脱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命运。女子答应了一声,然后便转动着脑袋
寻找声源。她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她绝对想不到当年是那样不可一世的罗小通,
竟然落魄到如此模样,成了一个躺倒在破庙里栖身的继发性癫痫病人兼叫花子——
尽管我不是叫花子,但她和她的男友一定会把我当成一个叫花子。她站在大和尚面
前,小腹碰到了大和尚的脸,大和尚一动不动,她也似乎毫无感觉,探身向前,伸
出只手,抚摸着马通神的脖子,不回头地问身后的男友:你看过《聊斋·五通》吗
? 没有,她的男友在后边不好意思地说,为了考大学我们除了教科书什么都不看。
我们那里分数线特高,竞争非常激烈。知道五通是什么神吗? 女子回头问,脸上是
狡狯的笑容。男生说:不知道。女子说:谅你也不知道。是什么神? 男生问。女子
用调笑的口吻说:怪不得蒲松龄说,“万生用武之后,吴下仅遗半通! ”男生迷惑
地问:你说了些什么呀? 女子莞尔一笑,道:不说了,你看,她把沾满了泥水的手
伸到男友面前,说:马通神出汗了。男生拉着女生的手,往庙门外拖着。女生好似
恋恋不舍地回着头,眼睛似乎看着马通神,嘴巴里说出娜词嵌V鑫业幕埃耗阕詈?
去医院看看,虽然这种病要不了你的命,但还是吃点药为好。我鼻子一阵发酸,半
是感动,半是为世事沧桑而感慨。院子里已经来了很多人,还有许多人,扶老携幼,
扛着板凳,从大道两边,从庙后的庄稼地里往这汇拢。奇怪的是往常交通繁忙的大
道上,现在竟然没有车辆。我只能用警察对道路进行了交通管制来解释这种反常现
象。我还纳闷,他们为什么不把戏台子搭在对面的空地上,而非要搭在这容人不多
的小庙院子里呢? 一切都是这样荒唐,没有道理可讲。我猛然看到,用绷带把一条
胳膊吊在胸前的老兰,左眼上蒙着一块纱布,像一个从战场上逃下来的伤兵,在黄
豹等人的护卫下,从小庙后边的玉米地里走出来。那个名叫娇娇的小女孩,手中举
着一穗新鲜的玉米,在他们前面愉快地跑着。她的母亲范朝霞,不时地提醒着她:
宝贝,慢点跑,小心滑倒! 一个身穿汗衫、手拿纸折扇的中年男子,见到老兰一干
人,小跑着迎上来,满面笑容地说:兰总,您亲自来了。老兰身边一个人说:兰总,
这是市柳腔剧团的蒋团长。艺术家嘛! 老兰大声说,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没法跟你
握手,失敬失敬! 蒋团长连声道:兰总您太客气了。有您的支持,我们这个剧团才
有饭吃。老兰道:互相帮助嘛,告诉你的演员们,卖点劲儿,好好帮我感谢肉神和
五通神,老兰无知,在神庙前胡乱放枪,冒犯了神灵,得到了报应。蒋团长说:兰
总放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力量,把这两台戏唱好。几个背着工具袋子的电工,踩着
梯子,在戏台上设置灯光。看他们那爬上爬下的灵活劲儿,让我联想起多年前屠宰
村那两个电工兄弟,时过境迁,星移斗转,物是人非,我罗小通,已经沉入了社会
的最底层,而且多半注定了今生今世不得翻身。我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这个破
庙里,支撑着也许是继发性癫痫发作之后的疲倦身体,将过去那些陈旧得像多年的
老灰尘一样的往事,对着这个如同朽木的大和尚诉说。

  一具紫红色的漆光闪烁的高大棺材,横在老兰家的厅堂里。

  那个豪华的骨灰盒连同骨灰,都被装了进去。我目睹着这个过程,感到真是多
此一举。后来,当老兰跪在地上,手拍着棺材放声大哭时,我才悟到:只有手拍棺
材,才能发出那样的扑扑通通的震撼人心的声音;只有这样一具雄伟的棺材,高大
的老兰跪在前面才显得般配;也只有这样的一具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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