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吉尔伯特] 星球动物园-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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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　第2期　　　…　科幻之窗
亨利·吉尔伯特
　　　　　　　　一　出逃
　　　　在佳斯特莱克荷姆——我所居住的星球上，好久都没出什么新鲜事了。我感到生活很无聊。
　　　　但今夜是狂欢之夜，多么令人激动啊！大火熊熊地燃烧，人人都穿上总督规定的衣装，在火焰周围围成圈，起劲地跳舞。
　　　　在狂欢之夜，我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身上穿的衣服。此时，大家穿的制服都必须标明给每人取的动物名字。我衣服上写着蜂鸟二字，这也就成了我的名字。
　　　　没人知道蜂鸟是什么样子，我只了解那是一种鸟。鸟是飞行动物，是大百科全书这么告诉我的。
　　　　游戏开始了，没人知道我是谁。我把胸前的标牌翻转过去，穿的黑衣服从头遮到脚，只能从衣裳头部处开着的眼洞看到旁边的人群。我们穿着这种衣裳，拉着手，围着火堆拼命地跳舞，并像捉迷藏那样一边跳一边变换着队形。
　　　　外面的天黑透了，仅有的亮光来自大火。我生平首次握住父亲的手一起跳舞，母亲随着队形的变化不知钻到了哪个角落，父亲也很快与我散开了，我想象不出他们的位置。
　　　　这不要紧。我在拥挤的人群中，一边跳着舞一边寻找着父母的下落，反正最后我们一家人会在机器人飞行器那里相聚的。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人生中最不幸的事发生了。一个陌生的人来到我身边，粗鲁地向我打了一声招呼：“喂！”我不知道他来自何方，只能看见他的眼睛映照着火焰的反光。这是一个比我大许多的男人。
　　　　“喂！”我懒洋洋地回答一声，不想理他。
　　　　他却饶嘴饶舌地说了起来：“从你的舞姿上，我认出你是一个女孩子，你应该有十七岁了。”
　　　　“不对，我才十六。”
　　　　“太好了，这更称我的心”那人说，“我要娶你，你必须嫁给我。”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这真如晴空霹雳一般。
　　　　不错，按照星球总督的命令，在狂欢之夜，每一个女子都必须嫁给一个向她求婚的男人。我们这儿规定，十六岁就是成人而不再是孩子了。我不能拒绝他，我的心像害了病一样难受极了。
　　　　这个人又说：“我叫巴夫，也就是水牛。小心肝，你叫什么名字呀？”
　　　　“嗯，我的名字，嗯……叫卡特菲拉，”我扯着谎，“别人常叫我凯特。”
　　　　巴夫说：“你好，凯特，你愿意嫁给我吗？”
　　　　“对不起，巴夫，我的双亲并没有想让我出嫁，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巴夫笑了，这是一种狞笑。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好在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名。
　　　　趁他不留神，我猛地跑进拥挤的人群中，东钻西钻，直到自认为安全了为止。后来，我回到我家的机器人飞行器那里，并一直等到父母的到来。
　　　　我不敢把我的遭遇告诉双亲，我害怕。星球总督也会说巴夫是对的，我是错的。我不知道父母会如何发落。
　　　　第二天早上，我已不再把这当回事情，巴夫怎么能找得到我？我们这个星球有成百上千的女孩子，他又不知道我的真名，只看见我的眼睛。
　　　　就在我悠闲自得地躺在床上的时候，父亲默无声息地走进房间。他忧伤地叫着：“小蜂鸟。”
　　　　“什么事？”我撒娇地问道，“你今天为什么叫我小蜂鸟而不叫我蜂蜂？”
　　　　“小蜂鸟，叫你的机器人给你准备婚礼的衣服。”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你就要许配给一个名叫水牛的绅士。”
　　　　“不行，父亲，我不愿意。”我开始哭了，“我不愿意嫁给他，我恨他！”
　　　　父亲摇着头：“听话，蜂蜂，这事只是提前了一年你不能总是个小孩子。大多数女孩开始的时候都是不想嫁人的。星球总督要我们立即办婚事，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为什么？”我天真地问。
　　　　“因为我们人类在星球上很孤独，结婚是为了尽快地摆脱孤独。”
　　　　着装机器人给我穿上婚礼服——我们这里无论什么事都是机器人做。服装是白色的，它罩住了我的全身。
　　　　父亲挽起我的手臂，巴夫与母亲正等着我。
　　　　“你好，凯特。”巴夫主动招呼我。
　　　　“她叫蜂鸟。”父亲赶忙纠正他说。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又恨又恼地问巴夫：“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有一个小像机，我拍下了你的眼睛。难道你不知道每个人的眼睛都不一样吗？抓住这个线索，我查找到你。”
　　　　我转身向父亲怒嗔：“你听听他说的！你就不生气？你不应该让我嫁给这种卑鄙的小人。”
　　　　父亲没有答话，其实他是执行星球总督的命令。
　　　　看着父亲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知道没有特殊的理由拒绝眼前这个狂欢之夜向我求婚的男子。我只有执行这一项重要命令，才能得到星球总督的赦免。
　　　　可我起不了这样的作用，出路只有一条：逃走！可一拿定这个主意我又害怕了，我怕逃跑后再也见不到家人。
　　　　这时，又有一些邻居到了，婚礼马上就要开始。
　　　　巴夫站在我身旁挽起我的手臂，他的手大而有点湿润。我恨死了他！
　　　　“水牛，你愿意正式娶一年后以地球动物蜂鸟命名的我的女儿为妻吗？”
　　　　巴夫美滋滋地答：“我愿意。”
　　　　父亲又转身问我：“蜂鸟，你愿意这位以地球动物水牛命名的男士成为你丈夫吗？”
　　　　我干脆地说：“我不愿意！”
　　　　大家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我会如此放肆。趁人不备我甩掉婚礼服，飞快地逃离结婚仪式场所。人们反应过来后向我身后追来，可他们有礼服的束缚跑不快。我跑到空间飞船跟前，毫不迟疑地跳了上去，大声命令：“起飞！”
　　　　　　　　二　奇遇
　　　　我的出逃真是无可奈何，这是勇敢吗？不！我深深眷恋着爸爸、妈妈，从没有打算过要不顺从他们。但我不能不如此，因为我决不能嫁给一个像水牛那样又坏又丑的男人！
　　　　我知道巴夫会随后追寻，我要尽快躲到格拉斯星系的另一端去。
　　　　浩瀚的空间万籁俱寂。
　　　　我的心空空如也。我看见数不清的星星寂寂地呆在那里，没有丝毫生气。
　　　　突然，空间飞船“砰”的一响，打断了我的思绪。
　　　　“喂，怎么了？”
　　　　“有东西向我们靠近。”
　　　　“欧，不要紧，那东西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
　　　　此后，星星接二连三地在我们四周消失了。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在我与星星之间插入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它也许是一块又大又老的岩石，一颗停止旋转的月亮或行星。
　　　　我命令说：“请查出它的成份。”
　　　　空间飞船放出激光照射那个物体然后回报：“它不是天然物品，它是用塑料制成的人间飞船，由于它移动的速度很慢，无法登上别的星球。”
　　　　用塑料制成的空间飞船？没听说过，而且也难以作慢速运动呀！
　　　　我又好奇又害怕，但这个发现对我实在太重要了，如果我隐藏到这奇妙的地方，就没有人能逼我结婚了。要是有幸能在它上面发现一些什么重要的东西，星球总督也许能让我拒婚。怀着激动的心情，我命令空间飞船登陆。
　　　　飞船着陆了，泊在这艘塑料飞船上。我果敢地去触动启动圆门的机关，门开了，里面显露出一条狭长的通道。我爬出小门进入通道，门又在我身后自动地关闭了。
　　　　　　　　三　怪物
　　　　我站在又长又黑的通道里端详四周，逐渐适应了黑暗，继续在通道里走了起来。这时，我发现通道的尽头还有一扇门，我走了进去——
　　　　我不是在做梦吗！我猛然发觉眼前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它扎根地面，攀住墙头。它比我高出许多，有着被绿色的东西遮盖着的褐色长手臂。
　　　　树！我从未想到活着的树木能如此巨大。我用双手蒙上眼睛，很怕它会拥抱我。可我又想知道它会怎样对付我，又把手露出点缝，从缝中窥望树的动静。
　　　　可是树静悄悄地站在那里，没有举动。
　　　　我让藏在宇航服中的电子计算机为我检查大气的成份。几秒钟后，计算机放出绿灯，表明这里的空气对人类是安全的，这时我才放心。我脱掉了宇航服。
　　　　立刻，我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是微风，有些凉。
　　　　突然，我听到了叫声，它发自树的后面。树后藏着什么东西？我很想看个究竟。我蹑手蹑脚向树后走去。
　　　　一个灰东西从树后朝我这个方向走来，它大而不高，没有手，长满了一口金黄而有光泽的牙齿，有金黄色的眼睛和盖满全身的灰色毛发，我能嗅到它的体味……
　　　　呀，它的嘴巴触到我的面孔，可我仍然不能自已，只有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可危险并没有出现，只感到脸上有热烘烘的头发撩逗着。我想放声大叫驱赶走它，可我太恐惧了，一声也没叫出来。
　　　　我终于控制住自己，用脚猛撞灰东西，它往树林中退缩。我又看到另一个怪物，它体小，全身也长有灰色的毛发，正藏在树后面，蠢蠢欲动。
　　　　干掉它！我拚命去推它的小短腿，小怪物咬了我一口。它的牙齿穿透我右掌，手火辣辣地疼痛。
　　　　我一时性起，恨恨地竭尽全力挥手向它打去。
　　　　可这时大灰怪物又从树后跑了出来，跳到我身上把我踢倒。当我倒下时，小怪物赶紧逃跑了。
　　　　我的头重重地撞到岩石上，一切都变得暗淡了，我昏了过去。
　　　　　　　　四　找到怪物的上帝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地苏醒过来，一个又长又黑的鼻子凑到我的面孔上，肆无忌惮地嗅着。
　　　　我试图推开这个讨厌的鼻子，但手一动也不能动。不知是怎么回事，我身体轻飘飘的，口干舌燥，全身疼痛难忍，还出了一身的冷汗，全身都湿漉漉的。
　　　　我终于看清站在我面前的是大灰怪物，那个小怪物则匍匐在地上，发出哀伤的声音：“哎——哎！”那是我刚才把它打伤的。
　　　　这个小生灵，你也感到疼痛么？此时我伤心地哭起来。
　　　　大怪物好像是来安慰似地走到我跟前，用毛发挨着我的身体，吸干了衣服的汗水。我感到好受些了，便停止哭泣，用手轻轻拍拍它，表示了我的友好。
　　　　这家伙好像懂得了我的意思，也亲昵地张嘴叫了起来：“嗬——一喂！”
　　　　一下子，有更多的怪物出现了，而且越来越多，它们大都用四条腿走路。一个非常大的怪物用舌头舔我，它的舌头很硬，叫起来发出“嘿——嗬”声；一个非常小的怪物能飞，有着翅膀和又长又硬的嘴，发出悦耳的呼叫“叽——叽！”
　　　　一个怪物带来了水，另一个给我一些可食的物品，有几个怪物挨着我躺下给我取暖。它们用各种方式帮助我，我看着它们，虽然还有几分恐惧，但也不像开始那样憎恨它们了。
　　　　看到眼前这些怪物，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我心想：只要我们互不侵犯，是能够和平共处的。我决定克制自己的独占心理，与它们交友。
　　　　一天，那个发出“嗬——喂”叫声的怪物把我带到一条小河边，踢着水让水流过我的全身，给我好好地洗了一番。
　　　　接着，那个叫“嘿——嗬”的也来了。它们两个带着我走过树林，来到一堵塑料墙前。
　　　　“嘿——嗬”推开墙上的门走了进去。墙那边空气湿热湿热的，树长得也更高大，里面也有各种不同的怪物生活在那里。
　　　　穿过树木，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另一堵塑料墙前，塑料墙上也有一个门。
　　　　门内有一间小圆屋，屋里发出强烈的光芒，无法看清屋内的陈设。我非常惊慌，感到屋内掩藏着深深的恐惧。
　　　　“嘿——嗬”和“嗬——喂”的头触到地面。噢，我明白了，这是它们的上帝！它们正规规矩矩地顶礼膜拜！
　　　　不容我多想，“嗬——喂”推着我向光源处走去。
　　　　　　　　五　追根寻源
　　　　光线突然暗淡下来，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站在一间圆屋子里，这里除了一台老大的正方形计算机，什么也没有。计算机也不是我们使用的现代化的机型。
　　　　“欧，原来这里没有什么上帝，只有一台计算机！一台又老又怪的计算机！”
　　　　从计算机那里传来一阵声音：“对，是计算机，你是谁？”
　　　　怎么，这台计算机居然还能工作？
　　　　我恭恭敬敬地说：“我是蜂鸟。”
　　　　“你不是蜂鸟，蜂鸟飞在这里的树林里，这里是星球动物园。你是人，但不是星球动物园中已经退化了的人。”
　　　　我仔细地辩解着，“蜂鸟”的确是我的名字。这个地方为什么叫星球动物园？什么是动物园？我脑海里一下子涌现出许多问题。
　　　　“计算机，你从哪里来？我从未见过你这里这么大的空间飞船，而且还是用塑料制成的！你讲着我们的语言，但发音却有所不同。为什么‘嘿——嗬’和‘嗬——喂’见到你就害怕，好像你就是它们的上帝？”
　　　　“谁是‘嘿——嗬’？谁是‘嗬——喂’？”
　　　　“就是带我来这里的怪物呀！”
　　　　“噢，我明白了，它们是驴和狼。这里所有的动物都相信计算机是上帝，计算机发出超声波，会使所有的动物都恐惧。”
　　　　“动物？”我机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
　　　　“‘依——依’是松鼠，‘叽——叽’是小鸟，动物们在照料着你。”计算机解释着。
　　　　“那么这些动物都是从哪儿来的？”我打破沙锅问到底。
　　　　“它们来自地球，”它的大屏幕上出现了画面与字幕，“让我把那时的信息全都显示出来给你看吧。”时光顿时倒转回到二万年前。
　　　　“那时地球上除了人类，还有许许多多的动物、植物，有山川河流，亭台楼阁，花鸟虫鱼。真是万物生长，枝繁叶茂。可是人们开始滥砍树木，污染河流，宰杀动物——尤其是那些珍奇、稀有的动物遇到了灭顶之灾。就这样，地球的生态环境被破坏了，树木越来越少，水源也趋于枯竭，动物濒临死亡。地球开始变热，人们变得恐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他们造出空间飞船，抛弃其它动物，抛弃地球奔向浩瀚的太空另找归宿。
　　　　“可在这时，有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发明了一种用塑料制成的空间飞船，又大又轻，便于在空间作低速运动。他把飞船内部布置得与地球的自然环境一样，有山有水有树，并将地球上屈指可数的动物关到这里安家，不再遭受彼此的侵犯。然后，设计出一台计算机，让它随时协调着飞船的冷热干湿，并能发出大量的指令，指挥动物有条不紊地生活，以便飞船的航行。他给这座飞船取名星球动物园，作为历史的遗迹而保存。”
　　　　原来，动物生存的奥秘在这里！我内心涌起一阵狂澜，激动地对计算机说：“动物不应该继续留在星球动物园里，宇宙空间中还有其它存在生命的星球。你说对吗？”
　　　　计算机说：“是的，再说星球动物园经过两万年的变迁已不够坚固了，墙上有洞，也缺乏空气和水。动物需要登上有适合环境的行星，可是行星上的人们欢迎它们吗？能与它们和平共处吗？”
　　　　我说：“这些天来，我已经能够与动物们友好相处了。我肯定是要回家的，打算把这些动物带到我的家园安家。如果得到大家的赞许，我会回来接这些动物的。”
　　　　　　　　六　他们不再相信我
　　　　我的宇航服在哪儿？
　　　　“叽——叽”在小松鼠的窝里找到了它。
　　　　我高高兴兴地穿上宇航服。驴领我回到我第一次进来的那扇门前。
　　　　关门时，驴发出了叫声：“嘿——嗬！”对我的离去好像很伤心。
　　　　我对它温和地说：“我还会回来的。”说完，我走进了我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