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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码头-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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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发生后的第三天半晌午,新媳妇婆家为他们未曾进家身先死的媳妇出罢殡往村走,横穿官道时,远远瞭见有几个骑马的八路朝碛口这边下来了。有人议论说那一定是几个大官,何不拦道喊冤将樊家这两只恶虎告上一状呢?这话一说出,当即便又摇头说,告也未必顶事吧!众人便依旧低了头朝家走。然而,此时队伍中忽有一年老妇人披头散发冲出人群,“扑通”当道跪了,便要真个喊冤。她是新媳妇的婆婆。按照此地风俗,小辈人亡过,老辈人是不兴穿白上坟的,可这老人许是被气糊涂了,哭着闹着非要为儿媳穿白为儿媳上坟为儿媳出殡不可,声言谁要不允,她便也要“跟儿媳去了”。家人拗她不过,只好依了她。这老妇既已跪在当道,便朝着几个来人又哭又喊起来。众人正要上前拉她起来,那一行骑马的人已经走到近前。为首者上唇留着浓黑的胡子,众人一见,便一哇声叫起“贺胡子,贺胡子”来。老妇便哭喊得更上劲了。

那人果然是贺胡子贺老总。贺老总是两天前专程从晋绥首府兴县南下一路视察来碛口的。

贺老总当即跳下马来细问根由。

贺老总沉静地听完老妇的诉说,朝警卫员挥挥手,说:“去,把樊家这两‘英雄’请来见我。”

樊明高、樊明玉很快来到了。二人朝贺老总敬了个洋洋自得的举手礼,随手指着老妇道:“报告贺老总,她家是大财主!”

贺老总凌厉地盯了樊家兄弟一眼,道:“唔,说下去……”

樊家兄弟兴致勃勃道:“我们在热烈响应四大号召。这一段收获太大了。”

贺老总沉默了片刻,突然拔高声音破口大骂起来:“他奶奶的!简直是土匪嘛!还好意思说呢。你俩狗日的给老子听着:像你们这号混进革命队伍里的流氓、恶棍,我贺龙要还留着你们的狗命,简直枉作共产党了!”

贺老总愈说愈气,人们看见他那紫黑的脖颈上一条条青筋轱辘辘滚动着,连那一撇油亮的胡子仿佛也在索索抖颤。人们看见他那红红的眼睑里突然涌上两泡亮晶晶的泪水。那泪水转动着,一副欲要掉出眼眶的样子。

四周静得一丝儿响动也无。

贺老总朝警卫人员挥挥手。两个年轻的战士便扑向樊家弟兄。那俩狗日的这时早已变成一滩稀泥。老大樊明高嗓子里咝咝响着,总算憋出一句话:“老总饶命……”老二鼻子口里没声息,下面却一连放了几个响屁。

警卫人员将樊家兄弟提溜着拉到湫水河畔,回头看着贺龙,好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做下去。贺龙坚定地再次挥手,说:“杀,马上杀!我贺龙今日要独断一回了!”“叭”“叭”两响之后,贺龙转向围观的人群,拱手道:“我贺胡子对不住父老乡亲哪!我请大家相信共产党……”

贺龙喉头哽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猛然转身跃上马背继续赶路。人们看见,他那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落下来了……

66

盛慧长亲眼目睹了樊家兄弟脑袋开花的全过程。

樊家埋人那天正好是个星期天,盛慧长一早起来就撒开两腿朝着樊家沟奔。自从“四大号召”以来,盛如荣再不早起带慧长上山看各家烟囱了,慧长便乐得在“回笼觉”里梦周公。可这天早晨天刚放亮,盛如荣却又特地来拍慧长家门板,嘱咐孙儿“专心念书别乱跑”。慧长一听便知爷爷的意思了,他边穿衣边答:“爷爷您放心,我不会去樊家沟看热闹的。”可等他坐在书桌旁时,他的那根朝天辫儿不答应了,他的那对绿豆眼儿不答应了,他的那条长脖子不答应了,他的那颗二吊子的心不答应了。它们一齐糊子(方言,就是一齐的意思)朝他嚷嚷:樊家的喜事办成丧事,今儿肯定有好戏看!去,快去樊家沟!他便一溜烟跑出家门。

那可真是一出好戏呀!樊家婆婆披头散发拦马喊冤,贺老总金刚怒目当机立断挥泪开斩,樊家兄弟丧魂落魄屁滚尿流“西瓜水”横流那情景,看一眼保险让你永生难忘。

慧长想起马大嘴当日站在黑龙庙戏台上激昂慷慨作动员的情景,心想我应该赶快把这一消息“报告”于他,且看他如何惊慌失措如何屁滚尿流如何轱辘轱辘翻白眼儿如何结结巴巴说不浑全话儿……

盛慧长拔腿就朝碛口跑。

盛慧长走进马有义的办公室,说:“马大嘴,贺老总来了!”

马有义抬头看看慧长,不理会,将一张脸儿凑到公文上。

盛慧长提高声音对马有义说:“樊明高、樊明玉被枪毙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这一回,马有义站起来了,他揪着盛慧长的耳朵说:“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鼠儿子生个反革命!你就跟上你那个反动爷爷躲在阴暗的角落诅咒无产阶级革命者吧。”

慧长一边挣扎一边嚷:“马大嘴,马大嘴,马大嘴!你才是个不知好歹的反革命哩。我亲眼看着贺老总下令,让手下人倒了樊家兄弟西瓜水。”

这时,市委通讯员跑进来说:“马书记,听街上有人嚷嚷,贺老总……”

马有义看看慧长,怔住了,随即朝那通讯员挥挥手说:“快,快去叫程市长。”

通讯员转身就跑,却又被马有义叫了回来。马有义又说:“先叫市长,再叫程璐和武蛮锤……”

不一时,程琛快步进来了,进来就说:“有义,可能我们犯错误了。”马有义说:“谁说我们犯错误了!谁说四大号召错了?樊家兄弟背着我们另搞一套罪该万死。我们的责任在于对他们的反革命行径打击不及时。我不知你警告没警告他们,反正我是一而再、再而三警告他们了的。”

说时,程璐急匆匆走了进来,嚷道:“二位领导,这是怎么说?”马有义说:“你嚷叫什么?马上组织人上街贴标语。”程璐问:“标语?什么标语?”马有义说:“亏你革命这么多年!现在都是甚形势呀,你竟不知道该贴甚标语!坚决镇压樊家两只虎,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嘛……还要我一条一条给你拟?”

程璐转身跑了。

这时,蛮太岁一脚踢开门进来了,说:“这是让咱自己屙下自己吃啊?”马有义沉了脸喝道:“谁让你自己屙下自己吃来?你快去见刘鑫,和他共同回忆一下,这些天樊家老大是怎么威逼你俩听他的话,背着市委另搞一套来着。这可是你俩自己救自己的最后机会……”慧长听得有些懵懂了,说:“马大嘴,你的戏编得不圆乎!樊家老大凭甚威逼他俩呀!”蛮太岁也懵懂道:“他们凭啥……”马有义脸色一时变得青紫,不理慧长,朝着蛮太岁喝道:“凭啥?凭他们是黑道,恶霸!去,把我的话对刘鑫说……”

蛮太岁走后,马有义对呆、傻、愣、憨地站在一边的程琛道:“走啊,我们快去迎接贺老总。”

程琛却还在一遍遍重复一句话:“我们犯错误了,我们犯错误了……”

马有义嘿嘿笑道:“兄弟呀,恕我直言,你不是搞政治的料。”

盛慧长跟着马有义和程琛走出街外,这时,听人说贺老总他们去了侯台镇。马有义长舒一口气,像突然发现慧长似的,摸摸他的朝天辫,道:“盛慧长同志,你是好样的。我一定介绍你当红演员。”慧长说:“马大嘴,你自家顾自家吧!我们码头国民小学有小天使演剧队,我报名参加了。”

盛慧长没有买马大嘴的账,可他却真是十分佩服这家伙了。他想革命就得像这马大嘴似的聪明才行。真是不怕不识货,单怕货比货!他感觉程琛叔叔就和这马大嘴差远了。马大嘴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屁滚尿流没有轱辘轱辘翻白眼儿没有结结巴巴说不浑全话儿,倒是程琛叔叔他有些找不着北了。璐璐小姨也不怎样。至于那蛮太岁,不过稀松软蛋一个。

小姨璐璐正领着几个青年妇女刷标语。慧长见她先指挥众人将一张张白纸一字儿贴在墙壁上,然后拎着一个蘸了墨汁的板刷将面盆那么大的黑字写上去。慧长见璐璐小姨刷得漫不经心,那字儿却一个个周周正正,又稳重,又帅气。街上人很多,都在指点着璐璐小姨写下的那些字儿喁喁私语。慧长朝着璐璐小姨竖竖大拇指,说:棒,棒,棒!璐璐小姨瞟他一眼,却是恶声恶气道:滚,滚,滚!

马有义和程琛站在前街等了足有一个时辰,还不见贺老总他们来,这时听侯台镇来碛口的人讲:老总先去看望了四季红草料店老板侯国华,后来又跨过湫水河,去了寨子坪、寨子山。老总一户户走访那些受过冲击的老财,又是陪情,又是解释的,好像那错事全是他本人犯下的。

马有义听了不由感叹:“这就是我们共产党的领导呀,真是了不起。我们一切革命者都要向贺老总学习。”程琛又说:“我们犯错误了,我们犯错误了,我们对不起上级领导。”马有义皱皱眉头,对程琛道:“犯了错就改嘛,改了还是好同志嘛。我早就跟你说过嘛,既要防左,也要防右。你们市政府回头要好好总结经验教训,作个检查,求得群众和上级谅解嘛。”程琛低了头说:“我想引咎辞职。”

马有义和程琛边说话边往市政府走。

慧长听说李家这一回比盛家比程家比侯国华家整得更惨。李家山李家和贾家峪贾家都是出了汉奸的,全部家产被没收,全家人差不多是被扫地出门了。慧长听说李子俊爷爷又被抓起来了,因为蛮太岁带人去他家没收财产时,他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铁锹满院子追打蛮太岁,说要把“狗日的脑袋砍下来做尿盆使”。要不是李子发爷爷拦着挡着,蛮太岁怕是早见阎王爷去了。慧长听说李子发爷爷也被撤去了商会会长职务,一家人被赶出老宅后,住在早年李家为姑夫崔鸿志修起,姑夫和姑姑没去住的那一小院窑房里。慧长听说姑夫崔鸿志和马有义因为李家的事又吵得昏天黑地,最后马有义答应将天成居留给了李家。现在李子发爷爷是一心一意做他天成居的大掌柜了。

慧长看见璐璐小姨手里写着字儿,眼里却在掉着泪花花。慧长凑上前去道:“我老姑夫哩?让你气跑了吧!“

程璐抬头看看慧长,好像并未生气。她伸手摸摸慧长的后脑勺,说:“你说得对,是我气的。慧长啊,你说小姨这是怎了?怎总做这号错事。”

慧长看着小姨璐璐不吭气。他还从未见过小姨璐璐用这种语气同自家说话。他有点害怕了。

67

贺老总来碛口视察后不久,上级正式传达了中共中央北方局高干会议精神。严正指出:动员群众响应“四大号召”,必须真正做到“自觉自愿”。那种打着“动员”的旗号,逼迫老财们搞捐献,甚至组织人进宅翻箱倒柜、掘地掀墙的做法是完全错误的。会议指出,某些地方有黑道人物、地痞流氓打着“四大号召”的旗号入室抢劫,连新媳妇的嫁妆首饰也不放过,弄到了逼死人命的地步,甚至结伙拉帮胁逼政府办事人员作其帮凶,对这类坏人必须从快从严从重惩处。党内头脑发热犯了错误的同志要向受害者赔情道歉,退赔一切非法掠夺,认真总结经验教训。要以知错必改的实际行动宣传我们党一贯坚持的统一战线政策,做好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动员那些在此期间外逃的工商业者和地主返回根据地,与我们党和衷共济,夺取抗战的最后胜利……

这一天,三地委组织部长蔡碧涛专程来碛口“看望”程璐。

“犯错误了?”蔡碧涛凝视着程璐,问。

程璐举头看看蔡碧涛,随即低了头。她没有吭声。她知道,蔡碧涛绝非为她的“犯错误”而来。她有些惶惧。这一段时期,她因为忙于响应“四大号召”的事,并没有认真去想那件事。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想,而是怎也无法将一个领导突然“置换”为自家的恋人。

“你知道你犯错误的根源在哪里?”蔡碧涛紧追不舍,凌厉地逼视着程璐。

“我对党的政策理解不全面。另外……”程璐顿住了。她看见蔡碧涛的瞳孔中闪动着一些于她十分陌生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有一股寒气喷薄而出。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季节,她感觉屋里的空气骤然凝固了。

“就这么简单?……”蔡碧涛问,“没想想自家的阶级立场问题?”程璐茫然地沉默着,半晌,道:“我总想着自家出身不好,总想着要站稳革命立场……”

蔡碧涛瞠视着程璐久久无语,忽将话锋一转,问:“冬至那天你上坟祭祖了吗?……”

程璐没想到蔡碧涛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她有好几年不上自家祖坟了。那一天机关放假让人们上坟祭祖时,她曾经犹豫过,可崔鸿志对她说:“共产党员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啊。父母的养育之恩不能忘,父母的父母以及父母的父母的父母,自然也是不能不纪念的……”崔鸿志还催着让已经辞去市长职务做了游击队专职政委的程琛也去。兄妹俩便相跟着去了。

“这就对了嘛!”蔡碧涛说,“何必伪装?”

程璐愣住了。她真的没想到蔡部长会拿冬至祭坟说事,且以“伪装”二字断言她的一切。她突然感觉一股邪气憋在胸腔令她痛苦莫名,便梗起脖子道:“伪装?蔡部长!您看我像是那种会‘伪装’的人?”蔡碧涛打断程璐的话,说:“程璐同志,不要讳疾忌医嘛!所有非工农出身的人犯了错误,都会说自家是‘总想着要站稳革命立场’的。可事实上,他们不过想着要做出一个站稳革命立场的样子罢了!他们这革命是假的,是欺骗党和人民的行为。他们伪装革命所干的一切,实质都是破坏革命。你明白不明白?”

程璐异常吃惊地听着蔡碧涛的话。这么多年来,她可是确确实实没有想要“伪装革命”的。她那一双美丽的大眼里,突然就有委屈的泪水流出来了。流,不断线地流。

还好,蔡碧涛和缓了语气,微笑道:“当然,这只是一般而论,并没有确指谁、尤其是并没有确指你的意思。程璐同志,组织上对你的印象还是满好的嘛。要不,我怎会亲自把你介绍给傅副书记呢?不过呢,程璐同志,立场问题,感情问题,还是要注意的。傅副书记出身工农,但他是革命的功臣、党的宝贵财富啊。傅副书记的理论水平、领导能力都是一流的。就说对你们这里前段发生的事吧,傅副书记其实早就觉察到里边有问题了。你如果多和他接触接触,能避免多少错误呀?对于这样一位领导同志,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付出爱心呢?我们不爱他,更爱谁呢?”

说来也巧。程璐这里正用心听取“组织上”的训导,冯汝劢一头撞进来了。他刚才是在马有义的办公室里瞭见蔡碧涛叫程璐谈话的场面的。自从前段贺老总来过碛口之后,马有义突然对教育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冯汝劢便被通讯员叫来他的办公室汇报晋西模范高小办学情况。

原来,贺老总那天临近中午才到碛口。他一直沉着脸这里走,那里看,并不听马有义早已思谋好的“汇报”。后来,他就转到了刚刚开学两个月的晋西模范高小。听着各个教室传出的授课读书之声,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校园,老总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时,冯汝劢正和刚刚雇用的勤杂工一道清扫刚刚辟为织布机房的一所大房子,那里刚刚安装好十多台新式织机。老总一看见他就问:“您就是那位从克难坡回来的冯汝劢吧?”

冯汝劢没想到贺老总居然知道自己。不过他这人有个特点,从来不会“受宠若惊”,当然也不会“惊慌失措”。相反,他是一个典型的不识天高地厚的家伙。冯汝劢大大咧咧反问老总:“您就是那位一把菜刀起家的贺胡子吧?”

老总笑道:“敝人正是贺龙。”又说:“您是一位敢于坚持真理的历史学家,了不起啊!”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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