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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宫闱总重重-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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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雅一路从大日头下走来,出了一身薄汗,这下猛地进了殿阁,顿觉凉爽宜人,才稍稍解了心中突生的焦躁之感,就看到了满地的狼藉。

只见那件紫貂锦裘旁边,七零八落地散着小石子,沁雅才想叱问奴婢,宁馨突然惊叫一声,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捡起一块来。

“主子!这是……”宁馨的声音惊惶恐惧,是这么多年以来沁雅所从未听见过的,仿佛是见了可怕至极的事物,才发出的这般接近凄厉的尖叫。

沁雅还没来得及看宁馨的表情,在看清其手里所捧之物时,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就要倒下好在她手快,忙扶在了身边梁柱上,稍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有谁来过?”沁雅的声音微带颤抖,她分明已经猜到了所发生何事,可心中仍还存了一丝希冀,就像一个溺水将死之人,水已淹过头顶,脚下却没半点支撑,却还存着侥幸,死死挣扎,胡乱地抓扯着什么,纵使是水草河泥,也权当作是可以救命之物,奋力地抓扯,至死方休!

“回主子话,皇上来过,才走了不久,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这是汝石,又称梅花玉。”他淡淡的温和的微笑着,走到她身边,指着她手中的石头道:“这棕色树枝状的细脉与五颜六色的杏仁体巧妙的联系于一体,酷似腊梅,故而称为梅花玉。”

她经他指点,低头细细看,果真似落英缤纷,斑驳自然,深沉含蓄。

“还有这一方,是菊花石,名叫‘龙飞凤舞’”他又拿起一块石头指点给她看。

“这是‘翠岩春晓’,这是‘江山万里’,这是……”

沁雅低垂着眼睑,从地上四散的石子上一一扫过去,心一分一分的往下沉。

“主子!主子!不好了!”方才领了沁雅之命去传阮娘的宫女惊慌失措地叫嚷着扑跪到沁雅跟前,哭道:“阮娘在房里自缢了!”

沁雅忽觉眼前一黑,却不敢在人前失态,强自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顺了顺呼吸,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和无异:“好好的怎么就这般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没有啊,今天晌午还好好的呢!皇上来的时候,阮娘还给皇上奉茶来着!”宫女思索了片刻答道。

“她跟皇上说了什么?”

“奴婢不知,当时皇上说人多热气大,叫奴婢们都退下,所以御前奉茶时,只有阮娘一人。”

“知道了,下去吧!”

“主子,您看……”沁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宁馨就捧起那方落在地上的绢帕,展开到她面前。“以前明明是白的,怎么现在上面会有字?!!”

沁雅只瞥了一眼,只觉霎时间天昏地暗,浑身一软,就这么瘫倒在了地上。

昏鸦尽,

小立恨因谁?

急雪乍翻香阁絮,

轻风吹到胆瓶梅,

心字已成灰。

这个笔迹,她纵使想认不出也难!萧彻日日都看他的奏折,又岂会认不得这个笔迹?!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包东西咱们明明落在了府里没有带上京,怎么会在这里?!不会的!不会……!”宁馨记得极为清楚,那年她随沁雅一起动身上京,沁雅的私房东西,大件都是冯嬷嬷整理,小件的都是她收着,后来快到京城了,沁雅忽然想找这石头出来看,她才想起落在府里没带出来。为这事,她自责苦恼了好久,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最后反倒是沁雅劝她:“没带也好,帮我做了了断!”

这一段,她记忆犹新。本该在姑苏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了这儿,而且还恰好让皇帝见了,而且还在原本空白的帕子上题了这么几个字,这说明什么?!宁馨也跪坐在地上,不敢在往下想。

“不!主子!咱们不能就这样,您快去找皇上说!是有人害您!”宁馨蓦地一凛,跪爬着挪到沁雅身边,不断地摇她。

“嗬!如此巧妙的计策,连这东西都被拿到了这里,她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沁雅无力地摇着头:“现在,无论说什么,皇上也听不进去的。”

“主子!今儿个是第十天了!”锦儿悄步走到正在凉榻上阖目假寐的李如身边,跪下来低声在她耳边道。

自那日以后,皇帝已经整整十日没有驾临康宁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发生过的,对此,整个后宫皆议论纷纷。

“哼!才不过十天而已,高兴个什么!”李如依旧闭着眼,唇齿稍微翕合了几下,声音低地微不可闻。

“还有,阮娘已经由内府处置了。”

“嗯,”李如淡淡地应了一声,悠悠睁眼,看向锦儿道:“这件事多亏你了,办的极好!”

“奴婢不敢!都是主子英明!阮娘她也是心甘情愿为主子办事的,若不是主子暗中使力,她一个寒苦出身的,怎能坐到二等掌事女官?这回,也算她有良心,知恩图报了!总算不枉主子这么久以来对她一番栽培!”

“她家里头,该照拂的,都交由你拿主意了,为本宫做事的人,本宫绝不会亏待!”李如躺得久了,觉得筋骨都酸疼,于是稍稍舒展了手脚,翻了个身。

“奴婢明白!”锦儿恭敬一点头,窃笑道:“现在,皇后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这回,断不可能翻身了!主子晋位的日子,不远了!”

四妃已是宫嫔中位份最高者,再晋升,那就只有中宫之位了!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李如懒懒地就要坐起来,锦儿服侍了她这么久,机灵劲早练出来了,忙站起来扶她,又腾出一手,横了个软垫在她背后让她靠着。

“这可是天大的罪名!灭九族也是当得的,皇上就是再宠信她,也忍不下这口气去吧?!”

“哼!要是照你那么说,皇上不是早该动手了吗?”李如手执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自扇着。

“这……”锦儿瞧她的样子,已知道自己的话惹了她不高兴,只得噤声不敢再言语。

“皇上心里,怕还舍不得动她呢!所以这么些天,迟迟下不了决心。”

“那要是皇上一直这么踌躇不前,该如何是好?”

“呵呵!”李如笑着拿手指一点一点婆娑着檀香木的扇柄,道:“他要是下不了,那咱们就替他下!”

一字一句,风淡云轻,柔地仿佛与扇坠上的流苏一般,食指轻轻地随意搅绕着,上好的丝绦一缕缕,一根根地在冰凉的指上滑过去,轻柔地仿佛蝴蝶停落在花萼上一般。

“你只管派人盯紧了康宁殿的动向即可,旁的,就无需操心了!”李如又重新合上了眼,手里的纨扇搁在了一旁的几子上。

“是!皇后这些天一直都呆在康宁殿里,一步也没离开过呢!”锦儿拿起她放下的宫扇,轻轻地替她打扇,道:“换个旁的,早跑去宇清宫哭闹了。”

“要是她真跑去哭闹,那倒简单了!哼!她呀,聪明着呢!”李如长长地一声叹息,头偏向里,似又睡过去了。

锦儿放下了扇子,轻轻地替她掖好薄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外头的知了,越叫越来劲,似是与这暑气斗气似的,非要把浑身的气力全都叫尽了,才罢休!

情何以堪

……………………………………

“主子!”内府派人送冰来,宁馨才出去接了,就一会的功夫,进来竟看到沁雅站在窗边的日头下,虽然已是黄昏,日头不似中午那么毒,但毕竟暑气还在。她立即放了托盘,上前把她拉离了日光:“您怎么这么站着,要是晒着了,得了暑气可怎生的好?”

沁雅才回过神来,幽幽地道:“只是想站着透透气罢了,刚刚还没有太阳的,怎么一会竟晒着了?”

“好了好了,瞧您这一头的汗!”宁馨转身把刚取来的冰倒进冰箱里,又从最上层取出一块冰镇过的帕子,轻轻地擦她额上密密的一层汗珠。

宁馨的手劲极轻柔,丝帕沁透了冰之清凉,细细地在额上一点一点拭过去,所经之处,直达心底的舒畅,不仅去了暑气,连带着躁闷也一齐解了去。

沁雅静静地立着任她擦着,从脸到手,一寸寸。

外头的知了还像白天一样叫嚷着,丝毫没有减退的趋势。沁雅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四周静的一丝人声也无,只有晚风微过时,窗前翠绿芭蕉的沙沙声。竟恍惚有了几分古人那‘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哲意。

自那一日惊惶失措之后,这些天,萧彻再没来过,她也没去找他。一方面,她太了解萧彻的脾气,如今他盛怒之下,定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而且他此时心中必定嫌恶自己,若是此时顶风而上,非但起不了作用,更会火上浇油,使局面愈加不堪。另一方面,她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静一静,好好想想这整件事。

虽然妃嫔们各自都不和,但是后宫就是这么个地方,暗地里任你如何生死相搏,可明面上,还得是亲睦友爱,情同姐妹,一群人聚在一起,那说的话,听起来,都是句句肺腑,字字掏心!后妃们办个小宴,也是极普遍平常的,请了皇后去,也是再顺理没有的。

就是这么短短的几个时辰,这害她之人便出此狠招,完全欲置她于万劫不复!

这一个局,设得万分巧妙,滴水不漏,若非一颗比干心,加之数年经营,断不能至此!

当年冯嬷嬷在世时,就对自己身边的人异常留心,各宫的眼线暗人,都被除得差不多了。可是,她能把阮娘这颗棋子插进来,潜伏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心思之缜密,可见一斑!

除宁馨之外,阮娘可算是握着康宁殿第二大权的人。冯嬷嬷当年,特意在新进宫的宫女里挑了一批来历干净的,换掉了原来的使唤宫女,为的就是怕此类事情发生,她老人家常言,自古后宫之败,败于身边暗人者,十之有八九,故而特别重视宫娥太监的挑选,康宁殿的每一个人,甚至到洒扫庭除的粗使,底细也得是清清楚楚的!可是万万没有料到,就是这个当年被认为身家清白的人,居然是对方给自己埋的一招杀招!

先一招调虎离山,把她支走;再一招请君入瓮,把萧彻引来;第三招抛砖引玉,让萧彻自己发现这包东西,环环相扣,险象环生,这样的一个局,步步皆险,步步皆狠,中间出不得半分差池,连时间都得掐得分毫不差,不然就是个废局!

这十日的思前想后,也让沁雅明白,这样一个‘声势浩大’的局,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成的,定是多人共谋,才能有今天的地步!能用到这包汝石来牵出头绪来,怕是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把自己和白澈的往事都琢磨透了,想到这里,她都不由心惊,自己身边,除了宁馨就再没人知道了,如此一来,必是白澈身边之人了!这个人,到底是谁,她虽已猜到,却是不愿意去相信,只盼是自己多心了吧……

沁雅微不可闻地一叹,从袖中抽出那方绢帕,展在手里细细地看着,一笔一划,连她都难分真假,若不是她知道这词断不会出自白澈手笔,怕也看不出是模仿所得。更遑论在盛怒之下的萧彻,他自是深信不疑。

她不由得敬佩起这主谋之人,把人心研究地这般透彻!本是极滥俗的套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头的端倪,更何况萧彻?!可是,问题早不在于此了,萧彻的眼里看到的,只有那一方绢帕而已,至于其他,早被抛到脑后去了。计不在新,管用就行,果真是一点也没有错。

太阳渐渐西斜,小太监们都忙着从井里打了水上来,一桶一桶地浇在青砖地上,焦灼了一天的地面,恍惚都能听见凉水浇下去那一瞬所发出的喟叹声,伴着一股一股热浪腾起,燥热袭人。满天的云彩也都红彤彤的,似要烧起来一般。

“回光返照,怕一会要有一场大雨了!”宁馨见沁雅呆呆地盯着橙红色的天幕发呆,便轻轻地叹了一句。

“下雨……?这么些日子了,也该痛痛快快下一场了。”沁雅深吸长叹了一声后,又喃喃地道:“下吧,兴许下了,就好了!”

“皇上……”张全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进来,本看着皇帝正端正地坐着批奏折,怕惊扰了他,谁知走近了一瞧,才发现皇帝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右手一直执笔端在那里,眼睛一直定在某处。也不知他这样多久了,手下的奏折上,滴着几滴朱砂,想来是才蘸饱了墨时滴上去的,到此时,已经干透了。

“皇上!”见萧彻没有反应,张全大着胆子又叫了一声,音量不免高了些,把萧彻惊了一惊。

“怎么样?有消息了?”萧彻见是他,隔了笔在笔搁上,脸上阴晴不定。

“回皇上,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张全点头答道。

萧彻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狠狠地按在桌案上,眉间微微拢起,似是极痛苦地挣扎着,须臾之后,疾步走下弥式高台,在张全面前凌乱地来来回回走着,撒气一般,每一步都用足了力气。

“一五一十地禀报!差一个字,朕要你脑袋!”萧彻突然猛地顿住,急促着呼吸,右手伸出指着张全,目光阴鹫无比,看得张全浑身一颤,一个趔趄跪趴在地上,一叩首,道:“回陛下,回来的人说,白相之父本为文老相的属僚,后战死殉国,文相体恤其幼年孤苦,便过继到自己名下。至于为何保留原姓,就不得而知了。”

“接着说!”萧彻的语气颇为难听,吓的张全忙答了声‘是!’,连着往下说:“白相三岁入文府,由文相之妹抚养,至十五岁时,突然离家游历,三年后又重回姑苏。”

果然!果然!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他们一块在姑苏长大,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对,怎会干干净净没一丝瓜葛?!萧彻立定在原地纹丝未动,双手拢在袖中,死死地攥成拳,因用力过猛,青筋一根根暴突起来,狰狞可怕。

“还有呢?!”萧彻厉声一喝,正好外面天际划破一道锃亮的闪电,轰隆隆一声闷响,两相呼应,混合在一起,听得张全一阵发怵。

他是侍候皇帝一辈子的人,几时曾见过他这样?!只得如实回禀下去:“后来,娘娘进京来了,白相他,忽然离开了文府,只字未留,文相花了好大的劲也没有找着,最后也随了他去,直到和泰二年的时候,才又出现,原是在西北投了军!之后的,陛下就都知道了的……”张全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偷偷瞧着皇帝的脸色,嗫喏了一声,垂下头去静静跪好。

是啊,他知道了,他明白了!和泰二年,他怎会不记得?!俞伯常的奏报里,那个列在第一位的名字,白清礼!卓著的战功,轻轻的年纪,看得他那么振奋激昂,以为自己也遇到了千里良驹,卫霍之辈!御笔朱砂,亲手圈起的三个字,金殿钦点,待诏宫门,甫入京师,就迫不及待地召见!一番长谈,难抑的惺惺相惜!那时候,他真的以为,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良臣知己!还记得,他亲自下的旨意,让张全带了他去见她,成全了他们兄妹多年难叙!

嗬!兄妹?!兄妹!!!

萧彻仍然死死攥着拳头,惟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咆哮发狂!长时间的过于用力,使得指节处都发白了,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绷得死紧。

“完了?!”萧彻简短地蹦出了两个字。

“还……还有……”张全支支吾吾地补充道:“白相原名为澈,澄澈空明之澈,字清礼,后来为避圣讳,才取字为名,叫了现在的‘白清礼’。”

轰!天炸惊雷,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去了,衬得闪电分外雪亮恐怖。

萧彻再也没有说话,屋子里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张全低着头,完全看不清萧彻的表情。他看到自己的徒弟——司掌灯的小太监张次仪在偏门处张望着,犹豫着该不该进来点灯,忙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去。这个时候,皇帝一旦爆发了脾气,可是了不得的。

张全正在想着法子,这样的事,虽然皇帝不说,但以他之精明,只需把这些时日来的点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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