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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宫闱总重重-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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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得沁雅笑道:“母亲的眼睛真漂亮,爹爹当年可是被此迷住的?”

沈怀袖居然被说中心事一样的红了脸,想来夫妻间的私密事被女儿猜中了,含嗔带恼地端起架子道:“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笑闹的心思。”

“女儿错了,母亲还不去前庭吗?可别让父亲亲自来请?”沁雅想笑又努力憋着笑,无奈把手搁在腹部轻轻地揉着。

“还敢笑!人家都上门示威了!不请自来,岂能有什么好事!”

“那也不怕,母亲往堂上一站,她气势都减了三分了。”沁雅越发来劲与母亲玩笑。

沈怀袖不与她计较,取过妆台上的一把象牙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起来,无奈地叹道:“你父亲这次特意把你的及笄礼搞的这么大,无疑是对外显示要你入主东宫的决心。圣上是没几天的了,一旦驾崩,那就是国母之尊,后宫险恶,庆儿,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车到山前自有路,人总是要学着适应。孩儿长大了,也该自己面对了,母亲也别过于操心了。我受了家族十五年的庇护,也该是回报的时候了。”沁雅微笑地看着镜中,安慰着母亲。

“你若真的这样想,我也放心了。”

正堂里上面一排是文氏家族历代先祖的排位,下面坐首是文鸿绪,旁边站着沈怀袖,另一些文氏宗亲中地位显赫者,也被邀来观礼,与众宾客分列两边。

李如坐在母亲身边,全不听旁人的窃窃私语,骄傲地正着身子坐着,只偶尔似有若无的瞟一眼门口,她十分期待与文沁雅的这次初见,在她眼中,柳梦溪根本不足为患,但是文沁雅她从来没见过,对于一个一无所知的对手,她的心是不能定下来的。

“镇定些,我的女儿不会输给任何人!也不允许输给任何人!”熙宁长公主侧头假装端起茶杯啜饮,压低了声音安抚女儿。

“我自然不会输。”李如骄傲地讲下巴又抬高了寸许。

“进宫当真就那么好吗?何必如此呢!”驸马李信义看着妻女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轻轻叹了口气。

“你给我住嘴!”熙宁眼一横,阻止他再说丧气的话。

李如丝毫不关心父母的状况,反正她从小到大已见怪不怪了。她第一次觉得焦躁,不禁微微皱了下眉,还未见到她的面,便已乱了方寸,这是大忌!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刚觉得平和些,周围人群便传来阵阵抽气声。她知道,一定是‘她’来了!

香色地缠枝莲团福绮的上襦,每寸一百一十六根经线,三十根纬线交织;彩织串枝芙蓉牡丹金宝地锦裁成的罗裙,结版提花,数不清的繁杂工序,不知要多少巧手工匠耗费多少心血才能做出这样的衣裙。

银丝地八宝绶带饰以信期绣的四合如意云纹,束在腰间,越发显的纤腰盈盈,不足一握。

这通身上下的每一件,衣裙钗环,皆是世间罕见,豪华奢侈之极。

打文沁雅一进来,这些在座的贵妇们便议论开了,这样的装束,这样的衣料,款式花样皆别出心裁,各各羡慕极了,恨不得立刻拉了沈怀袖过来打听衣裳的出处。

莲步轻移,微微低头,至中堂对父母盈盈一拜。

行完大礼,才转身抬起头来面对众人。

更大的抽气声一波一波地传来。

玲珑的瓜子脸,白皙莹透,未施脂粉,铅华不染。如黛远山,雨后清新,那钟灵毓秀都聚拢来,一起凝在了弯弯两道柳叶眉上。顾盼流转的双眸如养在玉碗里的两丸黑水晶,忧愁时望去,那眼便装着无尽哀愁,欢欣时望去,那眼便似脉脉含笑。秀鼻俊挺,朱唇未点,李如看的错愕了,这就是文沁雅!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不自觉地绞着帕子,她突然松了一口气,有一瞬间的庆幸,幸好,萧彻没有看到这一幕。

她不免被自己的想法惊的错愕,她居然‘庆幸’?!她狠狠地闭上眼,强迫自己立刻抹煞掉那可怕可笑的想法。

“这么沉不住气,如何能赢!”熙宁一开始也是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沈怀袖居然藏了一个这样的女儿!难怪文鸿绪一改常态如此声势浩大,他的目的达到了wωw奇書网,明天,整个京城都将传遍。

可能是母亲的呵斥令她清醒了。她凝神端坐好,静静地观察起对手来。

沁雅的头发尽数披散着,只插了一个鸳荷纹金栉背定住一缕。她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沈怀袖手拿着一柄灵芝紫玉梳,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缕,细细地梳理好,一股一股,最后通数并到一起,绾成一个小髻。

冯嬷嬷双手奉上由皇后钦赐的‘梅花竹节碧玉簪’用作固髻。

这簪是日前皇后赐给沁雅做及笄之日的贺礼的。由整块碧玉雕琢而成,簪首钤团福纹,通体雕琢竹节纹,上部饰数朵梅花,末端作竹子截面纹,似一枝刚削下的碧竹。素雅高贵,沁雅很是喜欢。

最后由文氏族长与文鸿绪各说一番训勉督导之言,就算礼成。

虽然已力求简化仪程,但还是从早晨持续到了正午,最后是沁雅一一向宾客见礼,喧喧闹闹一弄了一整天。

家国天下

……………………………………

舆车内的灯渐渐暗了下去,仆人本想进来点上,被熙宁挥退了。

已是快宵禁的时辰了,连往日夜间最繁华热闹的东市也寥寥只剩下几个路人和收摊的店家。外面的光线透过蒙着绢纱的镂空格子窗照进来,随着舆车的行进,忽明忽暗。熙宁夫妇并坐在正位上,李如独自斜倚在侧位,神情看不分明。三人俱是沉默,气氛静的有些诡异。

李如始终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裙上,手一直纠着手帕。

“你自小长在京中,名声在外,她文沁雅纵使再如何,也不可能一两日里就压过你,这样的颓丧,将来进了宫,如何自立!”本来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的熙宁,突然说道。

李如并不抬头,略过了一会方说道:“那如果,我也跟她一样,从来不为世人所知,今天,能否如她这样……”

“没有如果!事实是你已经比她多了十多年的名望!”熙宁突然睁开眼瞪着女儿,口吻严厉地说道:“你和彻儿自幼培养出来的情谊,更是她所远不能及的!这么多年,为了让你当皇后,我花了多少心血!若不是母后去的早,哪还用与她们争!皇后自以为聪明,拉上文鸿绪的女儿来与你争,然后她就在一旁得渔翁之利,哼,这会,她还不定后悔成什么样呢!”

“你都争了一辈子了,何苦临了还吧女儿也拉进去!你是从宫中出来的,难道还不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李信义看了母女俩一眼,捋须长叹。

“哼!自己窝囊一辈子,还让我们娘俩也跟着窝囊!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爹,也轰轰烈烈做出一番来!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挑上你!”熙宁今天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丈夫偏偏还专挑她最不爱听的话讲,气得她几乎想扇他几个巴掌。

李如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似乎是因为脸部僵硬而活动一下不至于让脸麻痹一样,苦涩而无奈。今天,见到了文沁雅,她才明白了很多她以前根本不明白的事。

五岁的时候,母亲突然有一天请了许多师傅回来教她诗词,每月她都必须作一首然后京城的大家小巷都会传遍。以前,她不明白,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成群结伴去玩乐,要比也是比女红,妆容,甚少比作诗写词的,公侯家是并不十分看重这个的。她一直以为,母亲的眼界要比旁人开阔。所以,很努力地读书,连皇上舅父都夸她是才女。

而今天,她才知道,当年传遍京城的小神童就是文沁雅,四岁成句,被人争相传诵。

她一直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活在母亲的倔强里,活在父亲的懦弱里,活在自己的骄傲里。而今天,她赖以生存的骄傲被那个人所伤害了。

李如的手越收越紧,她似乎极力地想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住。这就好像掌心原来抓着的是一块玉璧,可现在变成了石头。这石头在指间慢慢风化成了沙子,越是想用力抓住,就消失地越快。嗟叹尘缘易绝,覆水如何能收殓?

三个月后,角逐已久的太子妃人选终于定下来了。旨意颁布的那天,文家除了年幼的文思齐,其他人都没有表示地意外或高兴,毕竟是意料中的事。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不济,已经卧床不起了。虽然太子是名义上的监国,但朝廷上的事,几乎全部是文鸿绪说了算,这样一来,萧彻对文沁雅的芥蒂更深了。

文鸿绪日日都忙的半刻不得闲。很多时候,都要留守在宫里。即使回了府,也都在书房忙得通宵达旦。因着文沁雅的那番话,沈怀袖本来已不怪丈夫了,再加上看他忙的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每天都亲自料理他的起居,请太医配了很多药膳,就怕丈夫撑坏了身子。

沁雅则由宫中派出的女官教习宫中礼仪,举止行仪都要从头学起。虽说是一家人,可各自都忙着,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

时间的步伐是不会为任何人停滞的,即使你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再珍贵的药材也医不了命。终于,在太子大婚前一个月,年迈的皇帝拖着沉重的病体离开了人世。

本来,父母去世,子女应守孝三年方合礼制。但天家不同于民间,天子守二十七日便可。先帝入殓,新君登基,这一次权力的更替进行的很平静。

先帝遗旨,丞相文鸿绪为顾命大臣,晋爵为平江王,袭三代,与皇叔平南王等另三位宗室亲王共同辅政。

文鸿绪本就是百官之首,这次又是先帝托孤重臣,第一位袭爵的异姓藩王,辅臣之首,权势之煊赫,乃开国几百年来所未见。文府门前,日日车水马龙,拜贺讨好的人纷至沓来。文鸿绪一概不见,并严令家仆,凡有敢私收财物者,立即逐出府去。如此一来,相爷的威望更是滔天。

这样一来,新继任的君主似乎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萧彻对文氏的恨意已入骨髓。

和泰元年

“父亲。”沁雅轻轻叩开了书房的门。

“庆儿来了!来来来,快进来。”文鸿绪从堆的高高的案牍后抬起头来,搁笔对女儿呵呵笑道。

“父亲万安!”沁雅裣衽执礼。

“快快起来。来,坐下陪为父说说话。”文鸿绪亲手扶她起来,与她对坐下来。

“你在家中呆不了几日了,为父实在公务繁忙,也没抽时间好好看看你。”文鸿绪似感似叹地道:“这一年,先帝驾崩,新君登基,原本你是嫁入东宫,如今直接以皇后之尊入宫,大婚的筹备虽仓促,但司礼监办事也算尽心稳妥。今日廷议,皇太后下了懿旨,要在中秋之前完婚。这会,钦天监大概已经在拟日子了。为父想听听庆儿的意思。”

“论公,立后是关乎国本的大事,论私,女儿出嫁,自当听从父母之命。于公于私,都不该女儿插嘴的。”沁雅执壶倒了一杯茶给父亲,神情自若地答道。

“庆儿变了。或许你母亲说的对,是我自己逼走了我的庆儿啊!”文鸿绪端起盖碗,刮了刮沫子,复又放下“记得你小时候,一年只能见你一次。每年年底啊,你母亲总早早的打点好,等我从宫中封印一回来便立刻启程赶回家。沿途到了驿站,你母亲也不肯休息,老念叨怎么还不到。巴不得晚上也赶路。”文鸿绪看着女儿呵呵一笑,不似往日的吞吐江山之风,此时完全是一位爱女的慈父。

沁雅也不插话,只微笑着听着。心中微微泛着暖意。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处境,亲情总是暖人的。

“一到家门口啊,就看见冯嬷嬷抱着你站在那里。你母亲总是要先抱着掂掂分量,看你有没有沉些。”说起当年的事,文鸿绪似乎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悠然地靠在黑漆的红木圈椅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盘螭纹的扶手。

“女儿记得。”沁雅笑道:“母亲每次都摸的我好痒,女儿就撒娇说‘不要娘亲,不要娘亲,要爹爹抱’。”

“就是这句!就是这句!想不到,庆儿也还记得!”文鸿绪有些激动,连连抬手,和女儿一起笑道。

“那是女儿每年最开心的时候,怎能忘记。”沁雅略收敛了笑容,柔柔地回道。

“这些年,宦海沉浮,总不禁要想起你。你的出生,为我和你母亲,为咱们家,带来了多少欢喜!虽然,后来又有了思齐,但是,始终及不上当初有你时的那种惊喜。”文鸿绪慈祥地看了她一眼,站起来,在书房里径自慢慢踱步。忽然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澈儿是个好孩子,文家,对不起他。你们的心思,为父也了解!年少时,为父更做过惊世骇俗之事,儿女情长,人生长恨啊!”文鸿绪踱回原位坐了下来:“但是,你可知道,为父为什么要为你争这个后位吗?”

不待沁雅回答,文鸿绪又继续说道:“我朝开国至今,已历五代君王,朝廷积弊已久,可以说是沉疴在内。百官涣散,边疆堪忧!我自小看着皇上长大,在这么多的皇子中,无论才略,品性,都是最出色的!他如今只欠磨砺!假以时日,必是经天纬地的旷世之君!”文鸿绪激动地看着女儿的眼睛,似要从那里把胸臆里的热情全传染给女儿。

“那为何要是女儿做皇后?”沁雅直直地看着父亲的眼睛问道。

“家有贤妻胜过国有良相!历代英明的君主,必有位贤德的皇后!你!我文鸿绪的女儿,无论从那一点,都不会输给前朝之人!”文鸿绪站起身来俯视女儿:“柳梦溪是皇后的侄女,她一旦当了皇后,柳氏一门一连出了两代皇后,必仗势而起,重蹈王莽覆辙。”

“父亲何出此言?”

“柳氏一门,尽是一些贪慕荣华之辈,揽权,他们在行!治国,呵,简直妄想!柳氏一旦掌权,没有一个能起约束的人,柳梦溪自幼骄纵,绝没有母仪天下的仁德之心,后宫也必不能安稳。后院起火,国之亡矣!”

“那,另一位呢?”沁雅没有见过柳梦溪,但李如她那天已经见过,应该是个有深谋远虑之人。

“她虽不比柳家女儿那般,但是,她的母亲是熙宁!”文鸿绪长叹一声:“你应该也听说过当年的事,这些年来,她一直耿耿于怀,四处与我作对。倘若她的女儿当了皇后,她一定想方设法处处与我为难,到时,朝政如何能顺利?不是为父揽权,这受苦最大的是百姓!”文鸿绪推开窗,仰望这当空的一轮明月。

“为父知道,你此番进宫,必定艰难重重!皇上对为父成见已深,绝不是一时半刻所能消的。作为一个君王,他可以包容柳氏跋扈敛财,可以容忍熙宁骄横放肆,但不能容忍权臣功高震主!即使,为父的政见有益国家,他心中也不会舒服。但是,要做一代明君,他就必须要学会忍耐,百忍成钢,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方可成常人之所不能成之事!但,我对我的女儿有信心,我的女儿,这样的人品相貌,这样的才学,不怕他不折腰!”

沁雅没想到父亲会说这样的话,脸通红地低下头。

“好好准备一下,前面有大风大浪等着你去闯呢!”文鸿绪双手覆于身后,背对着月光道。

“女儿就怕辜负了父亲的期望。”沁雅没想到父亲原来是加了一个这样重的担子在自己身上,顿时觉得心沉沉的。

“呵呵!我的庆儿难道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文鸿绪和蔼地拍拍女儿的肩膀,笑着说道。

“女儿斗胆问父亲一句,父亲这样打算,有几分为国,几分为己?”沁雅镇静地抬起头来直视父亲,不卑不亢地正声问道。

“好!不愧是我的女儿!你问这话,为父很高兴!为人君者,这样的气魄,该有。为父不瞒你,七分为国,三分为家。文氏家族都依傍在我身上,我不可能不为之打算!”文鸿绪爽直地答道,对女儿的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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