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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6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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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说完,一看几人还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不禁怒道:“还愣在那儿做什么?一个个的面目可憎,惹朕生厌,都滚出去!”

纪纲这才醒过神来,连忙一挥手,叫几个锦衣卫把杨溥和金忠都拖了出去。

殿上一空,朱棣独自站立,半晌,忽然低沉地一笑,轻轻地道:“这东风西风之乱,竟是源出于上么?这始作俑者,竟是朕么……”

※※※※※※※

杨旭离开皇宫,乘车轿回府。

自从受伤之后,他出门就一直乘车。

车轿中徐姜坐在侧厢,候夏浔坐定,便给他递过一杯茶去,悄声问道:“国公,怎么样?”

夏浔沉声道:“瞧这情形,怕是太子与汉王的斗法已经超越了皇上能够忍受的界限,两人所能动用的力量,业已引起了皇上的警惕,所以皇上的举动才如此反常。皇上到底打算怎么做,我还没琢磨透,不过……一场大风暴,怕是免不了了!”

徐姜吁然道:“如果这样,确是一场大凶险。只是……卑职传给太子的那番李世民和李渊的话,会不会更加触怒皇上?闹到不可收拾?”

夏浔轻轻摇了摇头,道:“如果你懂得帝王的心思,你就会明白,帝王不会听不进这样的话,也不会容不下这样的人,除非……他彻底的昏了头。我们这位皇上一身非议,可这昏君的帽子,却戴不到他的头上!”

一路无话,到了杨府门前,车驾停下,车夫下车,安放脚踏,徐姜抢前一步,扶夏浔起来,掀开轿帘走下车去。夏浔迈步进了大门,立即吩咐道:“闭了大门,从即刻起,外客一概不见!老爷伤处溃烂,需要静养。”

两个院子听了不敢怠慢,立即赶去把大门轰然关闭,落了门闩。

就在这时,内宅喜盈盈地跑出了小丫环弦雅,弦雅提着裙裾,小脸蛋红扑扑的,一眼看见夏浔,立即雀跃道:“老爷老爷,老爷大喜,西琳夫人生了,给老爷生了个小小姐,母女平安!”

夏浔大喜,一撩袍子,一个箭步就蹿了出去,笑不拢嘴地道:“这孩子从早上就开始折腾,如今总算是生了,快快快,快带老爷去看看!”

一主一婢,顷刻间跑得不知去向……

……

东宫属官,除了一个有从龙之功的金忠,尽皆下了诏狱。这消息迅速在京城传开了,如同平地一声雷,那些正为了“迁都”争得脑浆子发热的官员们终于清醒了一下。

不!准确地说:他们更糊涂了。

皇上怎么了?要迁都,要把大明的都城从金陵搬到北京去,现在……貌似连太子也要换了?换新房子换新人么?

东宫属官入狱,就算还不能因此就确定皇上一定会易储,百官也知道一向不为皇帝所喜的太子,这一遭因为在中外臣僚面前丢了皇上的脸面,惹得皇帝大怒,东宫之位摇摇欲坠了。削东宫属官,就是皇帝给文武百官一个再明确不过的讯号。

只是太子派的杨旭、解缙、以及几位阁学士都还安然无恙,所以皇上是以惩罚东宫作为这次事件的结束,还是朝堂遽变的一个开始,百官还无法确定。

事关重大,俞士吉听了消息不敢怠慢,匆匆交待了一下都察院的事情,就直奔陈瑛的家。正在家里装病的陈瑛一听这个消息,登时跳了起来。

陈瑛躬着背,捻着胡子,如老鼠牵须一般团团乱转,俞士吉就追在他的屁股后面,紧张地道:“大人,您看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迁都也好,废立太子也罢,咱们都察院是言官衙门,可不能不作声啊,只是这局面,卑职实在是拿不准。大人,您是咱都察院的定海神针,您不拿个主意出来,大家都有些不知无措了。”

陈瑛突然站住,扭头问道:“黄真有什么举动?”

俞士吉道:“没有任何举动。”

陈瑛微微眯起眼睛,道:“太子属官皆已下狱,黄真没有动用他的人上书保本么?”

俞士吉道:“没有,大人这几天称病在家,都察院里事情不少,卑职有什么摊派到他那里的,他都不言不语地接办了,比以前听话多了。”

陈瑛脸颊抽搐了几下,神情十分怪异地道:“乱拳打死老师傅!难道……汉王这么一通毫无章法的乱搞,居然反而成功了?看不懂,看不懂,就连老夫都看不懂了。”

又思忖半晌,陈瑛拳掌相交,“嘿”地一声道:“如果皇上因此生了易储之心,那可真是歪打正着了。老夫运筹帷幄,百般机谋,最终竟是汉王这种毫无章法的打法竞了全功?”

俞士吉一听急道:“大人,那咱们赶紧发动御使,上书弹劾太子失仪、不称东宫之位,请皇上易立储君?”

陈瑛抚须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妥,皇上图已穷,匕尚未现,不能这般直接。解缙不是回京了么?去,立即弹劾解缙,私晤太子,意图不轨!”

俞士吉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兴奋地道:“妙啊!大人这投石问路之计一举两得,若皇上不治解缙之罪,就说明皇上没有易储之心。若皇上治解缙之罪,咱们不但能够窥得皇上心意,还能顺道儿给太子再加一条罪名!”

陈瑛怡然一笑:“去吧,找个小卒子先探探风色!对了,把咱们的举动,给汉王透透气儿!”

俞士吉心领神会,躬身道:“是,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办!”

刚刚说到这儿,陈府管家匆匆到了门口,欠身道:“老爷,汉王府来人,有请老爷过府一叙!”

陈瑛和俞士吉相视而笑,陈瑛一抛长须,踌躇满志地道:“老夫这病,是该好了……”

第932章慎勿作桃李

迁都之议尚未决,却因“东宫迎驾事件”,东宫属官除了一个金忠是靖难老臣得以幸免,其他所有人等尽皆进了诏狱。

满朝文武还没醒过神儿来,都察院又有御使上书弹劾解缙,说他回京办差,私晤太子,无人臣之礼。永乐皇帝见了弹劾奏章勃然大怒,立即下诏,夺解缙官职,下诏狱,命纪纲严加审问。

纪纲可美坏了,东宫属官全拿进来了,前当朝首辅也拿进来了,他很有存在感。当然,他本来也是保太子的,太子倒了道理上对他并不利,问题是太子太不待见他了,太子一派多是文臣,那些文臣也大多不待见他,尽管他是太子一派,却一直受到太子党的孤立和排济,他渐渐开始觉得,如果等到太子正了大位,他的地位未必保得住。

纪纲不断地对夏浔下手,试图扳倒夏浔,固然是因为他天性如此,容不得夏浔这个老上司骑在他脖子上作威作福,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取夏浔而代之。

要知道太子身边不乏文臣,欠缺的就是武将,武将一派在争储之议中,要么投向了汉王,要么保持了中立,太子最大的倚助就是辅国公,如果他能取夏浔而代之,皇上百年之后太子登位,才不能不重用他。

可惜,夏浔始终没有扳倒,太子对他反而越来越疏远,对自己的未来,他寄望于太子的希望越来越小。太子蓄养刺客,行刺辅国公的消息他已经秘密呈报皇帝了,皇帝居然只下一道口谕给他:严密封锁消息,但有一丝泄露,唯其是问!

这是什么意思?

结合皇帝拿下东宫属官、拿下解缙的举动,皇帝的意图渐渐明朗了,看来皇帝终究是宠爱汉王多一些,为了避免争储愈来愈烈,最终演变成兄弟相残的人间惨剧,皇帝终于下了决心,而这决心,却不是要赶汉王离京,而是要易立汉王为储君。

皇上想废太子,他想保也保不了,莫不如趁此多搞几个人,先让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巩固一些,尤其是辅国公杨旭,如果能把他咬进来最好,不管谁做储君,这个人都注定了是他的敌人。

皇帝一旦易立汉王为皇储,势必就得为皇储扫清一切障碍,心向朱高炽的人,都将是皇帝陛下的清理对象。辅国公站队太明显了,皇帝只要立了汉王,就算不整死辅国公,也得剪其羽翼,叫他不能再呼风唤雨,为废太子张目。

纪纲认真揣摩了一番上意,决定从辅国公的好友解缙这儿下手,让他多攀咬几个人出来,尤其是夏浔。君不见皇上为了太子迎驾稍迟,就做出这么大的动作,到时候就算子虚乌有的罪名,只要能为皇上所用,就足以治夏浔的罪了。

有鉴于此,纪纲自然未雨绸缪。诏狱里面,纪悠南正率人审讯解缙,解缙是前内阁首辅,皇上虽下令抓他入狱,纪纲一时倒不敢对他用重刑,但是锦衣卫用刑,叫你痛苦难当,外表又看不出什么伤痕的法子有的是,就不信撬不开解缙的大嘴巴。

与此同时,他又悄悄向汉王做出了许多友善的举动。

“太子不用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汉王如今还没争到东宫之位,需要借助于我的地方很多,你不用我,他却未必就不肯接纳我。再说,我手中握着汉王刺客的证据呢,哈哈哈……”

想到得意处,纪纲放声大笑。

※※※※※※※

解缙入狱,再次引起了朝野的轰动。

皇帝回京之后,一连串的动作电闪雷鸣,好像一套威力巨大、迅疾莫测的组合拳,打得满朝文武昏头转向。这时候他们终于看明白了一点端倪。

弹劾解缙的奏章里倒是没有一言半语指斥太子的,可是说解缙私晤太子,无人臣之礼,太子现在也只是储君啊,他擅自接见大臣,难道就不是无人臣之礼了么?这个讯号太明显了,皇帝若还想留储君,就不会治解缙,既然拿下解缙,分明是要易储君。

忠于汉王的官员和一些专打落水狗的骑墙派纷纷上书弹劾太子,忠于太子的官员则纷纷上书,陈辞恳切,力保太子。

这时候,太子派最得力的两个人物,可谓太子左膀右臂的夏浔和解缙,其中解缙入了大狱,而夏浔呢?他却在闭门养伤,不问世事,似乎对太子岌岌可危的地位视而不见。

内阁大学士杨荣亲自登门拜访,居然吃了闭门羹,杨家只出来一个二管事,很客气地告诉他:“老爷创处溃烂,遵医嘱养伤,不见外客!”

杨荣在杨府门前默立良久,随手找了一块石子,在杨府的朱漆大门上刻下两行大字:“愿君子长松,慎勿作桃李!”

杨家大门紧闭,并未察觉,这字迹被人发现后引得许多路人观看,直到第二天早上,杨家下人自角门出来上街采买,这才发现大门上的字迹,急忙拿了油漆涂掉,事情却已传遍九城。

不知多少人唏嘘感叹,有人鄙薄辅国公临危变节,有人羡慕他只要没有削爵的大罪,尽可逍遥自在,不像那些官职在手的人,平素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一旦被迫去职,立即就成了拔光了毛的凤凰,还不如一只土鸡。

内阁大学士胡广的书房,气氛幽静素雅。博古架上摆着几个瓷器漆器、奇石古玩,虽无价值连城的宝物,却自有一股脱俗之气。胡广站在墙边,背负双手,默默地看着墙上一副字画。

那字傲让相缀,潇洒奔放,笔意纵横,悬挂在墙上,一股豪迈不羁之气便扑面而来,这正是当朝第一才子解缙的手笔。

解缙的书法师承危素、周伯琦两位书法大家,又自成一格,既精于小楷,又擅长行草,一手书法用笔精妙,出人意料,谁能得他一副墨宝,都视如瑰宝般珍藏。

墙上这副字是解缙专门写给胡广的,胡广表字光大,这首诗的题名就叫《答胡光大》:“去年雪中寄我辞,一读一回心转悲。结交谁似金兰契,举世纷纷桃李姿。我观百岁须臾尔,人在乾坤犹酿器……”

胡广一句一吟哦,将解缙的这首诗细细地念了两遍,终是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将它摘了下来。胡广把诗作拿在手中,又不舍地看了看,俯首在卷上吹了吹,似乎那儿落了灰尘似的。胡广将诗拿在手中又看半晌,终于毅然卷起,递与夫人,黯然道:“拿去,烧了!”

胡夫人吃惊地道:“老爷,这……这可是解大学士赠与你的呀。”

胡广沉声道:“原先它是为夫珍爱的一幅墨宝,如今却是惹祸的祸根!烧了他!”

胡夫人见丈夫声色俱厉,不敢再言,只得默默接过卷轴。

胡广道:“大绅狂放不羁,贻人把柄,如今已入了诏狱。诏狱,那是好相与么,进去的人,九死一生!如今执掌锦衣卫的是纪纲,这两个人一向不和,大绅落到纪纲手上,严刑之下,还不知禁不禁得住。如果他胡言乱语拖人下水,那就祸事登门了。”

胡夫人这才知道情形如此严重,不禁忧心忡忡地道:“解学士的事竟这般严重么?这……咱们家跟解家可是亲家呀,老爷会不会受了牵连?”

胡广叹道:“世事难以预料,我们只能尽量防患于未然。夫人,你去女儿闺房,把解家的聘书取来,我要往解家走一趟!”

胡夫人惊讶地道:“这……老爷要悔婚么?”

胡广把眼一瞪,喝道:“休得多言,快去!”

胡夫人一向怕他,不敢再说,持了书轴,便走出书房。胡广在书案后坐了,捧一杯温茶,闭着双眼默默思想,也不知在核计些什么,过了一阵儿,门扉“咣当”一声左右分开,一个双髻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开口便道:“爹爹,你要悔婚么?”

这位少女年方十五,广额洁净,秀目慧黠,虽只中人之姿,却有一股书卷之气,叫人不敢等闲视之,正是胡广的爱女胡叶璃。此刻只见她两颊绯红,似乎气的不轻。

胡广慢慢睁开眼睛,看看眼前这少女,眉头微微蹙起,叱道:“叶璃,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如此不懂规矩,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样子,礼仪嬷嬷都是怎么教你的?”

胡小姐大声道:“嬷嬷教我,女子贞洁,从一而终!女贞男忠,女儿贞于丈夫,正如父亲忠于皇上,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配二夫,如今解家落难,爹爹便想悔婚了么?父亲有命,女儿本该遵从,可这失节事大,女儿不敢答应!”

胡广喝道:“胡闹!失什么节,你还没嫁到解家去呢。女儿,你可知道,那解缙如今已经被抓进诏狱了,他的儿子解祯亮业已被流放辽东。难道你要跟着他去那塞北辽东苦寒之地受苦不成?”

胡小姐义正辞严地道:“婚约既定,女儿就是解家的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里由得女儿选择?爹爹你与解伯父生同里、长同学、仕同官,彼此最是要好,如今见解家败落便思悔婚,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为趋炎附势之徒么?”

第933章二女训夫

胡广涨红了脸道:“一派胡言!你当为父就愿意背负这样的骂名么?解缙被贬官安南时,为父可不曾想过悔婚。可他一而再,再而三,不思悔改,不知谨慎,如今闯出这样大祸来,爹爹又能怎样?

女儿哇,你是内阁大学士之女,还愁不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婿么?解除了这桩婚约,爹爹再给你找个佳子弟就是。再说,解缙这案子,绝不会至此而止,还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呢,悔了婚约,才有可能保得咱家周全!为你一片苦心,你可明白?”

胡小姐决然道:“爹爹,女儿终身已定,岂能悔婚再嫁!父亲纵有千万个理由,但为一个‘节’字,女儿断不敢从!解伯父题赠爹爹的诗中有一句‘结交谁似金兰契,举世纷纷桃李姿。’爹爹今日莫非就要效那桃李品性,贻笑天下?”

胡广大怒,拍案道:“你这忤逆不孝的丫头,你……”

胡夫人手里还拿着解缙的那副诗作,慌慌张张地站在一旁,胡夫人一向老实,被丈夫吃得死死的,眼看着父女俩拌嘴,慌得她什么似的,却也不知该如何解劝。她素知女儿执拗,却哪知她竟如此节烈,刚一开口,女儿就来找她父亲理论了。

胡广狠狠瞪了一眼夫人,喝道:“看你教的好女儿!把她带回去,关进绣楼!马上把聘书给我找出来!”

胡夫人没法,便向追着赶来的两个丫环吩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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