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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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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底层的物质如土地、采摘、耕种和建筑,到精神上的爱情、性和无拘无束的男欢与女爱,最后再到宗教的图腾、崇拜与各种宗教仪式的细微和辉煌。我滔滔不绝,话如串珠,丢弃讲稿如抛弃一个无法见人的私生子。演讲中到了需要以诗为证时,那各样各种被我分门别类进行了归家归户的诗句就在我头脑中蹦蹦跳跳,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地要夺口而出,要从我的嘴里蹦到课堂上。连我怕忘记抄在手上的诗句,这时也在我手心发热发烫,冲着争着要跳到我的口里去。讲到精神的物质基础时,我一口气背了《诗经》中一大串的采摘、耕作和狩猎的诗,分析了诗歌中描绘采摘的欢乐、耕种的自然、狩猎的壮观。我以《秦风?驷驖》为例,背诵说……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公子媚子,从公于守。并又把这些诗句翻译成白话文……驷驖孔阜,就是四匹黑马多肥壮,六辔在手,是六根缰绳手中拿。公子媚子,是宠爱的臣子随身边,从公于守是跟着国君把猎打。讲到家园中的房屋建筑时,我从溪谷旁的木屋,讲到高大的厦屋,再从掘土为穴的土屋,讲到彩椽飞檐的宫室。我以最简单、清白的语言讲《诗经》中第五十六首架木构屋的《卫风?考(般木)》,讲第一百三十首《秦风?权舆》的高屋大殿,讲《大雅》中的第七首《皇矣》的飞椽彩颜的皇家宫室。然后由物质上升到精神后,讲爱情的男欢女乐,讲性的天人合一,讲《周南》中的《关雎》和《卷耳》,讲《召南》中的《草虫》、《殷其雷》和《摽有梅》。我把《摽有梅》、《简兮》、《艽兰》、《大车》、《女曰鸡鸣》、《山有扶苏》等有关表为言情、隐为性爱的古诗背给他们听,然后再一句一句地译出来。最后把《诗经》具有《圣经》意义的宗教诗再一一列出。从先民们对大自然的神秘敬畏,讲到古人对天象的膜拜。从对大山、石头的敬仰,讲到对动物的信仰、植物和玄鸟图腾。讲到图腾时,我背诵了《颂?玄鸟》的22句经典诗,把这首经典用白话翻译出来后,又把其中的……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的诗句摘出来,翻译说……上天命令神燕降,生下契来建立商,住在殷地多宽广。然后以此3句、13个字为例,和《圣经》中的《创世记》和《出埃及记》相联系,分析商朝时候,先人认为他们是有女神娀氏之女简狄行浴水边,有燕子衔卵,飞过而坠,简狄吞卵而孕,生下契后,獒建于商……分析这首诗歌的描述和《创世记》的联系与不同,然后再分析……宅殷土芒芒和《出埃及记》中犹太人费尽千辛万苦,去寻找耶和华说的美好宽阔的流淌奶与蜜的地方相比较。我把这22句的长诗《商颂》翻译得合辙押韵,浅显易懂,朗朗上口,让同学们听得清白明确,可解可记,然后再把这首诗最深层的宗教……东方人的精神本根剥析出来,提升到宗教与灵魂的高度。

第17节:1。出车(3)
我以为我的长篇大论,有意有趣,有识有知,有方法,具深度,完全是一个教授(副)在向他的学生们喂奶喂汤,递香送甜。可我把《玄鸟》讲到一半时,无意中我听见课堂上有了发黑的私语声,像一阵风吹过平静的湖面样。平静破裂了,安静消失了,原来那宁静的教室开始波光涟滟,水声涛涛了。我把目光从那漆黑的声音上扫过去,便看见有学生贼一样从后面溜出门(倒是礼貌,没有明目张胆地走),脚步声吞吞吐吐,如憋在喉咙吐不出去的痰。我想要喝住那些走出去的学生时,耳朵里一阵刺痛,又听见有人在教室的哪儿睡着后发出了几声呼噜,泥红泥黄,一下搅浑了教室的清水洁流,使所有的学生都追着那呼噜扭头看,爆出来的笑,如同春二月的惊蛰雷。笑声之后,呼噜消失,同学们似乎意识到了《圣经》般的《诗经》的伟大和严肃,都又把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寻找着我停断的话头儿。那一刻,我忽然间遭到了羞辱般,恨不得走下讲台抓住那个睡觉的学生给他两耳光,恨不得追到教室外,给那退场的学生身上踹几脚。可我知道我不可能那样做。我那样做了从此所有的学生在教授讲课优劣调查表上,就会永远在最差一栏里写上我的名。我不能得罪学生像卖主不能得罪买主样。我只好脸上挂着下贱的笑,说要走就走吧,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接受高深的知识。并不是所有的信徒都相信上帝的真言。但你不接受,并不说明知识不是愈发高深愈重要,并不说明听众减少,上帝的话就不再是真言。我说体现《诗经》精神本根意识的不仅是我的论著《风雅之颂》这部将要惊人面世的书,还是《诗经》中隐含的谜一样精神归家的意象和途径。说除了我以上讲的物质、精神、宗教、采摘、狩猎、建筑、房屋和爱情、性、欢乐以及崇拜的仪式外,还有一条隐藏在《诗经》中通往精神家园的隐秘之路,就是死亡和安葬。我把《诗经》时代从野蛮殉葬到入土为安,从单人野葬到夫妻合葬的诗歌再次地一一背出来,译出来,然后从古人对梦和灵魂的理解,解析到中原(我家乡)对土葬祭祠的发展,最后讲到《唐风?葛生》写一对恩爱夫妻,正当他们共享幸福和欢乐时,丈夫不幸离开人世(可能是心脏病。也可能他和妻子做爱时,心脏病发作,他就死在了妻子的身上),妻子痛不欲生,欲要追随他去寻找天堂的美好,其实这正是古人最初对宗教灵魂的归宿和去处的寻找和设问。我把我讲课的声调,提高到撕心裂肺,声震九洲,希望对《葛生》中爱情的描述、对死亡之后的灵魂去向的细节的加强,来重新稳住教室的情绪,让学生们听我传授《诗经》中寻找精神家园,回归精神家园的秘径,如同给他们发放看戏的门票样。
可是我的努力,终于还是为他们离开教室铺平了路桥,使我不得不眼看着又有几人、十几人,从我的眼皮下边退出去。他们退出教室时,有礼有节,都尽量不弄出响动来,以免惊着别人,也扰了我的情绪。甚至还有个学生,从我面前过去时,朝我抱歉地鞠了个躬。
也就这样,学生与我同步,在我把课讲到一半时,学生走了一半,在我快要把课讲完时,学生也差不多就要走完了。我已经在这几年中,不断地经历这样的遭遇和场面,已经对课堂上人多人少,处之不惊,泰然自若。望着原来高朋满座的教室,这时候空空荡荡,仿佛戏园里没能留住观众的一个散乱的场子。那些新黄的课桌上,留下了同学们扔下的字纸、果皮,还有偷吃的瓜子壳。满地由李广智特意为我签发的《关于要严格加强课教学的通知》,像我家乡耙耧山脉的露天厕所里扔的擦过屁股的纸。一大片人散场的紊乱,七零八落地留在那些桌子上、地面上和课桌间的过道上。原来空气中人多气浊的混杂里,减少了人的口气味,没有了鞋底上的尘土味,教室中一下显出了冷淡和清新,沉思和寂静。初夏的草木和果子的香味,从外面飘进来,让教室里有如原野一模样。松树的腥浓,柏树的混香,国槐的淡甜和淡涩,还有银杏叶那黑青乌乌却如隔夜剩茶般的味,人工草地上剪断草叶的青汁味,麻雀斑鸠的羽毛味,它们混混杂杂,结伴搭伙,从外边走进教室,弥漫在人走气散的课桌上和桌子、椅子的腿缝里,如水流进了湖里样,先少后多,最后淤积起来,就堆在半空,堆到房顶了。

第18节:1。出车(4)
教室里除了空荡荡的宁静外,似乎什么也没了。
最后剩下坐在最前排的十几个同学,用怜悯的目光望着我,仿佛是看一个清唱的演员,突然间坏了嗓子,只能一片哑然般。他们的脸上,布满了让我感动的犹豫和不安。我说你们怎么不离开教室呀?他们说学校今晚突然要放一部美国片,我们没钱去买电影票,只好坐在这儿呀。
我说我的课讲的真有那么差?
他们说杨教授,你看所有的学生都走了,这里只还有我们十几个留下给你撑面子,你不掏钱请我们看一场电影吗?
我便掏了钱,给了他们中间的一个人,让他拿着去给同学们买上电影票。然后那十几个学生就集体站起来,集体向我鞠了躬,说着和笑着,一窝蜂地从教室走出去,把我一个人留在那能容200个学生的空旷里,像把一粒种子丢在了沙漠那样,使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和孤独,洪水猛兽样朝我袭过来,一下就把我淹没了,吞掉了。把我从这个教室、这个世界上挤走了,赶跑了。
转眼间,通过教室和一堂课的讲授,我便一点一滴地成了两千年前无人问津的诗歌的干尸骷髅了。

第19节:2。都人士(1)
2。都人士
打击轰轰鸣鸣,不厌其烦,接踵而至。
比起课堂上从高朋满座到寥无几人的退场,这一次的打击,才算是击中命门,置人于死地。出版社的社长、主编、副主编和责任编辑都坐在我的办公室。他们看着我,满脸都是对不住我的惭愧和不安,像退我的书稿是他们做错了一桩天大的事。
我一从那寥无几人的教室走出来,系里新留校当辅导员的学生(是因为他有个舅在教育部工作他才留校的)就在门口候着我,说杨教授,出版社来人了,在办公室等你半天啦。我便折身到了办公室,看见他们把我那几块砖似的书稿,放在我的桌腿旁,脸上不安的表情如一块块的灰布样(他们再不安也没有我心里的不安激烈和浓重)。看见地上我用快件发去的那三个装满手稿的长方形纸盒,还依旧齐整地码在那儿,邮局的标签和我填写的邮寄单还原封不动地处女样贴在纸盒上,我的心一沉,连腿都有些软起来,差一点要跪在地上走不了路。
见了我,他们内疚地站了起来(和李广智见我一模样),说杨教授,我们出版社几个领导和编辑专门来向你道个歉,来和你商量一件事。说《风雅之颂》这部书稿,是二三十年来我们出版社遇到的最有学术价值的一部书。说只要它一问世,必定会在高校和学术界引起轩然大波,必然会带动全国新一轮的学习《诗经》热,甚至会如你企望的那样,有望使《诗经》成为咱们中国人灵魂归安的一部书,是中国版、用汉语写成于两千年前的东方人的《旧约》和《新约》。说这部书稿,我们社里都已看过,经研究决定,一是坚决要出书,二是来和你商量一下,出版社现在每一本书都赔钱,编辑和员工都已经三个月没有下发工资了,所以希望你在出版《风雅之颂》时,能资助我们一笔钱。
(我说都走吧,吃饭去,晚上我请客。)
社长说钱要得有些多,因为书稿太好,我们想出精装插图本,你最好能给我们8万块,最少也需要5万块。当然,你要能给15万了,我们再召集京城所有的古典文学专家们,为《风雅之颂》开一个小型学术研讨会。要能出到30万,就可以召集全国的专家来开会。要出50万,还能把港、澳、台的专家也请来,把研讨会变成《风雅之颂》的大型国际学术研讨会。要出100万,我们还能请来管教育的国家领导人,把会议地点放在人民大会堂。
(天都黑了,我说不能不吃一顿便饭吧?)
他们说,《风雅之颂》太有价值了,可这年月的现实是,最有价值的书最是没人看。说其实情况你比我们还清楚,现在所有高校的专著都是自费出书,教授出完了书,我们按半价卖给他,他再按原价一分不少地卖给他的学生们。结果是教授有了学术成就,还在他的学生那儿赚了钱,弄不好还得一个国家的什么奖。有奖金、奖状和奖杯,一箭三雕,和一枪打了三只兔子一样。说现在,各个高校都有这样的研究经费、那样的课题工程费。这些经费、工程费,多得如是一堆土,你不用到出版上你用到哪里呢?说到底,大学就是教书和写书,写了书一出版,就是学术专著和成就,就是对我们国家的文化、教育建设的增砖和添瓦,你们就是我们国家文化建设的工程师。杨教授,你说我们说得对不对?像《风雅之颂》这样的学术专著,只要一申请,学术出版经费哗哗哗地就来了,像天一阴就会哗哗下雨样。
(天阴了,也许果真要下雨。)
(我说你们真的要走吗?不出书不能不吃一顿晚饭吧。)
(天阴了,也许果真要下雨,我应该把我家阳台上的窗户全都关起来。)
我便起身去关窗,看见窗外乌云滚滚,雷鸣电闪,风像牛皮鞭子般,在半空抽着和甩着,使空气撕裂唤叫,风向东倒西歪,所有的树枝都在扭打和啃咬,发出的响声尖厉青乌,把一个夜都弄得砰砰作响不消停。窗外化学系的教研大楼有的窗户没有关,那几扇窗如书页样掀过来,合过去。我盯着那些窗户看一会,就把我家窗户关上了。
屋子里立刻变得凉爽而宁静。
有一股雨前的潮味在四处弥漫着,和我与茹萍之间弥漫的隔膜样,黏黏糊糊,不青不红,看不见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她就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倒满没有喝的水,脸上不知是因为灯光,还是本就那样半白半黄着,像在思考又像压根什么也没想。我把她那杯放冷的水端走倒掉后,又殷勤着给她撮了茶叶,倒水泡好端到她面前,然后小心地拉过椅子,坐到她对面,心平气和,和颜润色,说茹萍,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让他李广智给我批10万或20万块钱。我用5年时间写了这部专著你说我不能不出吧?可现在除了垃圾,还有哪一本学术专著出书学校不赞助?哪一本书不是越有价值越是没人看?我不能因为你和他有了那关系,反而不能去他那儿要本该给我的出版经费吧?说他要是明白人,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了我杨科,这时候就该主动把出版经费送给我。
我问她,你说是不是?
……你说难道不是吗?
……难道不是吗?
问着她,我如得罪了她,本该正眼盯着她,用我的目光逼着她,可我却把目光扭到一边去,像我说了错话做了错事样,只好扭头望着我睡的屋门口,看见墙壁上正爬着一只黑色的什么虫。过去用纸把那虫捏下来,扔进垃圾斗,才又坐回来拿眼瞟着她,便看见她原来有些柔和昏黄的脸色变青了,嘴角像被什么牵扯一样动几下,盯着我像看一个她压根儿不认识的人,像盯一个偷过她的贼,声音由轻到重审问似的说,杨科,好坏我是你妻子,你就给我说句实话吧……你敢保证你没有藏李副校长丢的东西吗?
我说茹萍啊,我只让他给我批10万块钱行不行?你知道,《风雅之颂》一出版,会产生什么影响、什么轰动吗?说不定一本学术专著变成畅销读物都是有可能的。说不定,《风雅之颂》本身也是一本《旧约》呢,会像《圣经》一样卖得好。
……我就撕破脸皮给你明说了,杨科,我俩全都想起来了,那东西那一天就放在床头上,我连床下、墙角、墙缝都找了,你没藏它它会去哪儿呢?
……10万不行8万呢?理论教研室的牛教授,出了一本他和别人的书信集,李副校长还批给他10万块钱呢,结果人家用5万出了书,还落了5万块钱在口袋。你说我要出版《风雅之颂》,向他要10万块钱多了吗?我用5年时间写《风雅之颂》,现在我把它出成简装本,8万块钱行不行?
我说不能因为你和他姓李的有了那档儿事,我就不能找他要钱了。你要是明白人,我们夫妻就该联手向他要。不管我藏没藏那东西,你们就权当我藏了。权当我藏了,趁我出版《风雅之颂》的这机会,打报告要他批上20万、50万,有可能就批上100万。他要给我们100万,过去的事我真的既往不咎。拿20万我出精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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