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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红酒绿-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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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华舒欢看到褚颖川的神色,忍不住脸一红,薄嗔:“傻呆呆的看什么呢?”
  褚颖川眼里一层光,隐隐闪烁,只是问:“你的裙子是什么颜色?”
  华舒欢款款来到褚颖川身前,手搭在他的肩上,仰头说:“李子紫。”
  “李子紫。”他低低地重复一遍,眼前突地就出现一种更加别致的紫色,仿佛是在雨中。
  褚颖川随即退后一步,开始扣睡时解开的衬衫扣子,但大约睡后脱力,平日里驾轻就熟的事情,今天却怎么也扣不上。
  华舒欢又跟过来,帮着他扣好,仍旧是仰起的脸,约是刚刚换装的缘故,身上是璀璨初调的味道,微微有些刺鼻的馨香。
  褚颖川错开华舒欢,来到沙发前,随手抓起块馕包肉塞在嘴里,真是刚刚做好,还有些烫。
  华舒欢跟过来,轻轻打了他的手一下,笑说:“用筷子!”
  华灯高照,她笑靥如花,大约因为就盼的东西已经到手,格外的神采奕奕。

  麦卡女郎

  晚上,乐天拉褚颖川消遣,名义是哀悼即将逝去的单身贵族头衔。
  酒店的三层就是酒吧。走进门,酒吧间是一个巨大的原木雕空,自天花板垂下的电视机架子大约是吧台的废料,里面摆设似的电视里正播放新闻。
  屏幕里的一对璧人正出席购物中心的剪彩仪式。
  画外音说,北方边陲小城的市长,上任的短短两年时间里,将城市焕然一新。重修所有老化公路,桥梁。在零下三十多度的酷寒里,引领下属乡镇居民用苞米杆和黄泥就建起抗寒的仓房。还有,引进注资,甚至将自解放时的市政府大楼腾出,兴建大型综合购物广场。新闻里的词汇也用的很有意思,大胆,又大刀阔斧的改革。
  一个穿着碎花长裙,长长卷发的女记者截住他们,辛辣提问:“卫市长,那您对于您的前任,许市长今日在家中跳楼身亡,有什么评价?”
  乐天擎着酒杯的手经不住一抖,惊呼:“苏西回国了?”
  随即对上褚颖川别有深意的笑时,窘迫的低头掩饰说:“但是咱们卫市长夫人变化可真大……”乐天想了半天终于拽出句名词:“荆钗布裙。”
  胡乱掩饰时,乐天左胸微微地刺痛,那是他几乎以为早就不会有的刺痛感觉。
  褚颖川没有再注意他,拄着下颌想,周周的变化确实大,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谁能想到那个当年火恐龙似的千金大小姐。
  然后,身后传来一声呼叫:“麦卡,就要结婚成已婚妇女的人了,还看帅哥看直眼儿?”
  起先并不在意,直至好半晌后一个声音含糊而不经意的“嗯”了一声。
  褚颍川心中一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自高脚凳上轻轻转过身,酒吧里很昏暗,几盏疏疏落落的灯似是一圈蜡烛,光影被风吹得缓缓摇摆。
  那些人影隐在纱帐后一片模糊。
  视线逐渐适应后,服务生促销小姐一群花红柳绿里,褚颍川一眼就看到那个穿着棕色制服的三月。
  她仰头看着高挂的电视,聚精会神。
  从褚颍川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尖尖下颌,一侧的脸颊病态的红。他想,她涂了太重的胭脂。
  三月身旁,一身翠绿的女孩扯了她一下,用压低但依然清晰可闻的音量问:“你魂儿都看没了?”
  正巧新闻播完,三月转头去看那女孩,她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类似民国时期买烟小弟的烟盘挂在脖子上,笑着回答:“真的很养眼,不是吗?”
  远处已经有人高喊:“麦卡雪茄!”
  三月款款走过去,将手里一盘的雪茄呈至男人的眼前,那件V字领子的制服开的极深,桃红色的绳子滑了下来,一截雪白的肌肤同雪茄纠结着。她的背后是恰巧是盏壁灯,一点莹光,似是被上了浓重的阴影线条。三月就仿佛一幅肖像,被挂在角落,布满尘埃。
  褚颖川愣愣地失神,好像在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麦卡雪茄很受欢迎,有些男人买了数枝却不吸,直直递到三月面前。她接过来,自兜里掏出火柴,点燃。
  她的姿态一如既往,微侧着脸颊,两指托定,无名尾指翘如兰花。雾霭轻吐,一时间烟斜雾横,唯一的看得清的只有那枝半凋零的烟花。
  可她的影却无法形容地清晰,肤色惨白,淡蓝血管,眼是乌黑,和唇角笑容相反黑的不动声色,斤斤算计。
  褚颖川想,人人都说欢场中的女人,如茶浸到水里,滚一滚便老了。而她也确实削瘦憔悴,但光彩反盛。
  一瞬间,褚颖川油然而生一股焦躁,似乎有什么,难以自拔。
  手机响起来时,三月独自走开,她没有察觉,有个人跟在身后。
  阴暗无人的楼梯间里,三月躲在二楼,擎着手机低语。而褚颖川隐在三楼的阴影里,凭着那些低语仿佛汹涌急切的淹没他,让他忘记了呼吸。
  消遣完了,按例要回到顶楼套房。
  按例,华舒欢领着褚颖川的母亲,煮好夜宵等着他。
  以往,母子俩话很少,褚颖川用生涩的维吾尔语叫一声:“阿帕。”
  年老的维吾尔女人用生涩的汉语说一声:“颖川。”
  这一天基本就例行公事的过去,只有华舒欢在其中笑语妍妍的讲述一天的趣闻琐事。
  但今天褚颖川兴致似出奇的好,一一细问了母亲起居饮食过去,母亲用生涩的汉语简单回答,又一字一句的反问回来。
  华舒欢自然格外兴致高昂的从中周旋,可褚颖川反而兴致渐失,仿佛久睡起身后,一种脱力的感觉,怎样都无法使出劲。
  等华舒欢送他的母亲回来,就看见褚颖川爬在沙发母亲曾坐过的位置上。她不禁想起张爱玲笔下乔其乔,孩子似的背影,什么都不用说就打动薇龙。
  华舒欢低头抱住他的背,吻上他的耳际,抚摸他刺猬似的头发,闭上眼睛,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颖川,颖川……”
  褚颖川反身抱住她,轻轻地回吻过来,额角,眉心,眼睫,鼻梁,嘴唇一点一点地撒下火种,华舒欢整个人便熊熊燃烧起来。
  “舒欢……”
  他又是那种紧促没有一丝余音的声音,犹如迷路的孩子。
  可她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恍惚和战栗中,始终没有瞧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三月匆匆向公司请假,回到d城变卖房产。
  当房地产公司的经济询问三月房屋面积时,她下意识的用了“我家”。
  然后,孤身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任由头扯动的窗帘,兜头兜脸的在她身上落下一层的灰。
  海角天南,她潜意识的只用窝窝来形容自己的居所,包括在S成装修完毕的新房。
  只有这里,她叫做家。
  而两年没有回来的家,这里已经只剩下窗帘、地板,和那张公主床。
  三月慢慢躺在床上,满是灰尘床单如同荼蘼的花,手指顺着一点一点摸上去,然后摸到枕下的那本张爱玲全集。
  窗外传来咕咕咕咕的声音,三月顺着声响望过去,几只鸽子落在窗台上。
  她隐约想起,卫燎曾经喜欢拿小米喂麻雀,久而久之引来不知哪里的鸽子觅食。那几只鸽子很凶悍,撵走麻雀,俨然地霸的模样,她还戏称为“流氓鸽子”。
  她没有想到,这几只流氓鸽子还在,她起身走到窗前,鸽子竟然往里探头,四只圆滚滚的眼睛望住她,满满的皆是期待。而窗边,只有一个残旧的塑料带子,里面是发霉变质的米。
  她一时愣怔在逐渐西移的日光下,望着留不住日色,竟然矫情的有了满目疮痍的感觉。
  她想起两年前,她重新回到蓬莱的天涯海角,找到他们共同系上去的同心锁,黄昏的海次第几个颜色,熏衣草的淡紫,岩蓝,中蓝,午夜蓝一径蔓延到天边,最后再也没有一点天光。
  终究,她把打开的同心锁扔到海里。
  小言里的女猪,会持着挚爱的物件,凭吊旧情,致死也不会放手。而她不是小言的女猪,她必须变卖所有。
  这些年她把所有的积蓄都填进一个无底洞。
  眼见着要结婚,可母亲又急需一笔医药费,她从没向未来的丈夫说过家里的事情,所以只能偷偷来变卖最后,也是仅有的家。
  若没有了家。她就真的成了蜗牛,一切只能背在背上,四处迁徙。
  然后,门铃就响起来。

  阎王也会发慈悲

  法国进口的安全门,内嵌的门铃不用电池直走电路,声音仍旧响亮的刺耳。三月以为是房屋经纪来看房,看也没看就打开门。
  谁成想,千算万算,机关算尽也没算到是抢劫,而且拿着西瓜刀的中年男人。蓝色的卡其布外衣,破烂不堪外加尘土飞扬,怎么看怎么是建筑工地的民工。
  三月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在被同样尘土覆盖,灰兀兀的西瓜刀抵住咽喉时,不由自主,“喔哦”的一声,随即很识时务的说:“我的钱都在拎包里,我也是债台高筑正在等房屋经济来卖房子的,你看看这屋里摆设就知道了!所以,我并没有多少,你拿了就走吧,我不会报警,我保证。”
  长长一段话说下来,没有任何结巴和颤音,连三月自己也不禁佩服自己的冷静。
  民工大叔大约也是第一次,紧张的直冒虚汗,一面抖着手持刀,一面将三月包里的钱搜刮的一干二净,看他的表情明显不满意,但这屋子空荡荡满是灰尘,而三月别说是首饰,连块手表都没有。
  本来抢劫可以就此顺利结束,民工大叔已经转身往外走,可大约因为处女打劫而紧张不已,没有关严的防盗门好巧不巧“咔嗒”一声,就要被推开。
  抢劫的人吓了一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身。
  三月恰恰迈步上前,想要去收拾被扔在地上的拎包。她只觉得被撞了一下,连连后退了几步,刚想开口问:“你撞我干什么?”
  然后,三月低头就看见半截的西瓜刀犹如锥子一般,直直插进腹内。她今天穿的是件白色毛衣,眼见血渐渐顺着灰色的刃口透出来,毛衣被染成一种奇异的紫红色,她却依然觉不出痛。下意识按住肚子,只觉得血顺着指缝,汹涌的像打来的自来水,却比自来水更粘稠。
  三月倒在地上,天终于黑了,满屋似都覆盖上阴影。旋转,旋转,有生命一般。错觉中,她看见褚颍川惊惶失措的脸就在眼前,越来越近,不住开阖的嘴似乎在叫她的名字,但声音却不可思议地远。
  终于,渐渐黑色洪水般的,湮没了视觉,湮没了听觉,湮没所有知觉。
  她却止不住的想笑,古人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知道吉尼斯有没有霉运之最,而她的是不是可以名列榜首?
  恍惚中,她陷进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连天连地的黑,四面逼近,挣脱不出,她也没有挣脱的意思。她想,如果就此消失在黑暗中,也是一种幸福。于是,她放纵着自己,沉沉睡去……那么深的深渊,就此沉进去,永远也不要醒来……
  可是偏偏有只手拉住她,紧紧的不肯松手。
  一直一直。
  终于没有。
  再睁眼时,入眼的是一层又一层的白,
  三月有些显得茫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她浑身无力,四肢仿佛被枷锁锁上,动弹不得,一时错觉,以为自己只是刚刚睡醒。
  好半晌她才明白,自己是在加护病房里。嘴上盖着氧气罩,腹部像被生生挖空了一块,大约是在痛,可是因为麻药的劲力,只是木木的胀,但仍止不住冷汗淋漓。
  吃力转头打量,真的就看见褚颖川在病床边。
  他一手撑着下鄂假寐,一手紧紧拉着她。所以,三月一动,他就立时睁开眼,见她醒了倏地坐直身,先是惊喜若狂,而后看她蠕动嘴唇,忙挪开氧气面罩,问:“怎么了?”
  三月声音沙哑的开口:“松手……”
  “那可不成。”褚颖川重新给她扣上氧气面罩,低声说,“没听过老话儿说,只要拉住一个人的手,心意够诚,阎王也会发慈悲。”
  不伦不类的一句,三月偏偏听得懂,只是忍不住奇怪,那可不是谁都能听说的老话儿。
  他看她的脸上神色疑惑,忍不住笑问:“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可现在的褚颖川乱蓬着头发,湛青的胡子茬,一双红丝眼睛,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梳理。即便是笑,也早就失去那种风流情态,狼狈憔悴的整个人仿佛老了一轮。
  “小时候,我去看望阿帕,也许我的出现刺激了她,当晚她就自杀,医生都说没救了,叫家属准备后事。我外公就一直拉着她的手,从天黑到天亮,她就真的活了过来,医生都说是奇迹。后来,外公就告诉我,如果心意够坚定,阎王也会发慈悲。”
  褚颖川的人坐在白色的靠椅上,手仍旧紧紧拉着她。那是专门搬来的椅子,海绵云朵似的绵软,人也像窝在云里,声音不由得即低且轻。
  医生也闻声进来检查,轻手轻脚换了组点滴,又低声说了些话,隐约只听到一句,没有排斥反应。
  这是三月第一次他听说这么多话,可滴液里大约有安眠的成份,三月意识又开始模糊。
  那些混浊的消毒水的气味,还有压不住血腥,还有声音渐渐离得很远。
  她没有细想排斥反应所代表的含义。模模糊糊中倒是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舅舅患了肺癌,末期时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外婆仍不放弃,亲自衣不解带的护理在病床前,每当舅舅昏迷时就紧紧拉住他的手,有时就是几天几夜。舅舅也真就多活了月余,医生都大为惊诧不解。直到舅舅再也受不住病痛的折磨,对外婆说,娘,你让我去吧。
  外婆哭着松开手,当夜便白发人送黑发人。
  人世间若有一个牵挂你的人抓住你,便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去。
  她以为,那只是个童话。
  以后的日子一直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的。
  等终于意识清醒后,三月已经在高干病房,不见了褚颖川。她从换药的护士口中得知,自己的脾脏破裂,肝脏衰竭,还是A型的阴性血型,基本上已经没救,病危通知书都已经开下来。可是天不绝人,偏巧就有匹配的捐献者。
  她的身体里,就这么多了陌生人的半个肝脏。
  最后,护士万分羡慕的跟她说:“你男朋友真是绝种的好。那么大的人明明晕血,可手术前,手术中还有手术后,一直坚持握着你的手!痴情的震撼了我们全院上下已婚未婚,有主没主的护士!还有,你知道吗?手术室本来不许进的,你男朋友好有门路,竟然让院长下了特赦令!”
  小护士紧接着追问:“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三月被弄得哭笑不得,偏就重伤在身,躲也躲不掉。
  “你猜我是做什么的?”
  两人循声看过去,褚颖川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门边。他已经收拾妥当,针织毛衣和长裤,十足休闲公子的浪荡模样。三月倒是没什么,小护士则刷的羞红了脸,一改刚才的聒噪,低头羞答答的一步一挪的走了出去。
  褚颖川走到病床前,坐到那张他专用的白色的靠椅上,伸手抚过她乱草似的长发,笑问:“怎么不告诉她我是做什么的?”
  她半依在床上,几乎仓皇避开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连名带姓:“褚颖川,我就要结婚了。”
  褚颖川的笑突然消失,好半晌,他往后一靠,交叠起腿,笑又慢慢出现在唇角:“哦?是哪位仙人能修成正果,我倒要见识一下。”
  说完自裤兜里掏出个钥匙,颠在手里,半晃不晃。
  病的太久,神智都有些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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