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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红酒绿-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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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自裤兜里掏出个钥匙,颠在手里,半晃不晃。
  病的太久,神智都有些迟钝,三月瞧着眼熟,细看才认出是自己的钥匙。塑封的钥匙链上,一面仍旧是她和那只猫的合影,另一面则是她和陈知两人的合影。
  褚颖川半笑不笑的说:“不就是那个酒保,你也真出息,偏偏吃了回头草。”
  说完,就看到三月乌黑的眼珠,满屋子一滚,仿佛惊慌失措的模样。
  然而,他了解她,这恰恰是她在算计他的神情。

  灰色

  病房的窗外据说是全院最好的风景,花草如茵的庭院,还有古香古色的钟楼遥遥相望。秋天的风中午时还温暖和煦,但到傍晚则开始不住风便急起来,一下又一下扣着窗棱,于是再诗情画意的景致也透出凉意。
  三月忍不住攥紧被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褚颖川,这么多天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清醒的正视这个男人。
  “我只是需要个人让我安定下来。”三月轻声说:“其实想想,我这小半辈子也不算亏,别人一辈子都没吃过的、玩过的、乐过的……还有经历过的,我都齐了,也算尽够了。所以,就像浪子回头一样,我想定下来,踏踏实实的。”
  天色已经有些黑,褚颖川熟门熟路的打开开关。白炽灯的顶灯,光亮一下子破开昏暗,此刻三月很难想象是那样的诱惑于无声笑靥的麦卡女郎,她没有浓脂艳粉的点缀,满头乌发底下,素净的鸭卵青的面孔就仿佛触手可及。
  此时此刻,褚颖川清楚意识到有什么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可三月只看见他嘴角轻轻一撇,不屑的笑。
  “就凭他?”
  还要说什么时,却被一阵音乐的脆响打断,原来是他的手机响。褚颍川接起来,里面不知说了什么,合上时脸色就有些掩不住的阴沉。
  三月问:“怎么了?”
  褚颖川轻轻按住三月的手,才说:“那个抢劫犯死在了监狱里。”
  狠狠吃了一惊,三月下意识就要抽回手,脱口问:“你做的?”
  可褚颍川不肯放手,三月就奈何不了他力气。一挣一扯间,她病后体虚,手心里额头上就全是密密的汗。
  褚颍川呵的笑出声,按铃唤来护士,准备好温水和毛巾。一面亲自帮她擦头上的汗,一面说:“抢劫犯是个民工,包工头拖欠他的工资,他才铤而走险。几年前他曾参与修建那个小区,那天一栋楼里,就你那个单位有人,你说你多大的运气?包里总共不到五千元钱……那天他也够运气,刚跑到小区门口就被保安抓到。据说他的女儿生病急需钱,错过了救治时间没治了。他在监狱里听到信儿,当晚就自杀死了。”
  说着,褚颖川又去帮她擦手,开始还用着心,后来渐渐只是搭在三月的手指上,有一下没一下,万般慵懒地滑过。。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事儿,我可安排不来。”
  三月转头望向窗外,此时天空犹如老式窗棱的蓝色油漆,一点一点剥落,露出一如世间万物的底色,模糊而浑浊,微微的发灰。
  屋里的电灯倒是越点越亮,但眼终究渐渐模糊。
  三月想起自己在一年前在称为花都的G市遇到陈知时,也是这种天气,这种时候。那时陈知告诉她,他是来领宝宝的骨灰。
  从陈知的口中得知,跑到异国做变性手术的宝宝,完成了上半身的转变之后,却被发誓天荒地老的恋人骗光所有积蓄,绝望争执下,宝宝错手杀死那个男孩。被遣送回国的宝宝,判处无期徒刑,关押进男子监狱。
  缺少女人而变得疯狂的密闭空间,一辈子都不会出去的宝宝被轮暴再轮暴,直至死去。
  三月记得那时听完都傻在那里,她很难想像,那样泼辣精明的一个人,会是那种死法。
  她还记得,当年在海上花时,午夜下班后,她和陈知总爱打宝宝的秋风,让他请客夜宵。
  最常去的是家火锅店,从海上花打车也要二十分钟的路程。难得是那家的米酒酿的极好,温热后盛在白瓷的茶壶里,倒出来时,橘黄酒色带着细小的气泡,真的也就像杯茶水。
  一次喝米酒大醉的宝宝,拍着桌子说:“他妈的,古惑仔里有句至理名言你们知道不知道?‘出来混,终归要还的’,我挣得这些皮肉钱,今儿个就算不跟你们败,明儿也总归会给别人!”
  米酒的味道微热,微辣,带着些许甜的滑腻,后劲却足,喝的多些就蛰着双侧的额角,木木的发胀。
  当日,她的揉着头大笑,以为不过就是酒后的戏言。
  谁能想到真的就一语成谶。
  病房里再高级都脱不了医院的灰白颜色。 三月想起身,可刚一动,腹部传来一阵痛楚。天花板、墙壁、地面,明晃晃的灰白压眼前,不住的晃动,晃得她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
  “怎么了?刀口痛?”
  褚颍川吓坏了,慌张的就要按铃叫护士。三月忙拉住他,说:“别,我没事。”
  好半晌,等眼前那股白光过去,三月才吐出一口气,说:“只是你知道,捅人的竟然比我这挨刀的还惨,这种事儿,真讨厌。”
  可褚颖川的脸色仍旧不好看,三月只得岔开话问:“对了,我才想起来,你去我家做什么?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挨刀子!”
  “有人卖房子,自然就有人买房子。” 褚颍川闻言真的也就缓下严峻神色,笑说:“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三月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脸色立即就变的更惨白。不过还是抱着希望,疑惑的问: “你要买?!”
  听三月这样问,褚颍川脸上笑又慢慢消失,轻声问她:“不成吗?”
  三月不语,褚颍川的脾气立时上来,起身就推门而去。
  门磕在墙上“咣当”的一声。
  三月重新抱着被子躺下,大约是要下雨了,秋雨寒入骨。 院子里的树开始沙沙作响,仿佛叶子片片落下的声音,不仔细听,几乎以为在下着雨。
  冬天大约要来了。
  整整一个礼拜后,褚颍川才再次出现在病房。但出乎意料之外,没看到三月的身影,护士告诉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的三月正在庭院中散步。
  褚颍川随即转身下楼,随行的人就要跟上来,他摆摆手不要他们跟上,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到院子里。
  位于医院后身的这里,没有急诊的慌乱血腥,今天的天气舒朗温暖,即便枯黄的叶和半黄的草也称得上是美景。所以,散步的人很多,似乎有热闹。
  褚颖川在小径上走到一半,就看到三月独自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低垂着头。走的近了三月似乎有所察觉,然后她抬起头。消瘦的颊上托着笑得弯弯的一双眼,大约因为阳关阴影的缘故,显得睫毛格外浓长。
  她的眼睛跟两年前一样,总是覆着水的薄膜,有时,则更像是清澈到几乎是无色的雾气。
  褚颍川坐到三月身边,将手中的文件交给她。本来觉得风有些凉,可突地,在这秋天的阳光里,他感觉正慢慢地暖和起来。
  三月反而失去那种惬意的心情,她神色微变,隐隐已猜到是什么。
  但她不肯打开,仍努力含笑摇了摇头,问:“这是什么?”
  褚颍川将文件打开在她眼前,果然是打印好的房屋买卖合同。
  房款数额那一栏空白待添。

  我不知道

  d城的秋天就怕起风,一阵一阵虽不至席天卷地,但也像是有人持着扇子,不论耐烦不耐烦,只是不住的扇,扇的人衣袖翻飞。三月身上只穿一件病号服,蓝白条子相间,似极了外国电影里监狱号衣。单薄的纯棉的劣质料子,又薄又不挡寒,冷风一打就透。但她看着一纸合约默然不语,仿佛毫无觉察,聚精会神的让人以为她在精明的逐一核对条款,而实际上连页都没有翻。
  褚颍川大大抻了个懒腰,手就势放在三月身后的椅背上,终于笑出声 “说吧,你想卖多少钱?”
  三月的坐姿渐渐笔直,僵硬的仿佛刚刚穿上的铠甲,准备要打一场硬仗。然后,她扬一扬脸,想也没想就报出翻了一倍的价格。可没想到,褚颍川连夲儿都没打,就如数添上,随即转给三月签字。
  呆呆的接过钢笔,三月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种不确定的感觉,还像是在做梦,恍恍惚惚几次三番的提笔又放下,放下又提笔。每次提笔就会很痛,仿佛刀口迸裂开,内脏挖空似的痛。那个名字终究无能为力签下。
  褚颍川就看着她那么反反复复,一直不语。病的久了,本来就枯草似的头发更加糟糕,于是她放弃了惯常的散发,只是盘起来。但仍旧有些纠结的卷发不肯老实,蜿蜒落在她的脖颈上,极像开到末路的藤花。
  褚颍川随意似的绕了一缕在指间,大约风吹的久,冰凉的阴手。偏偏三月轻轻摇头,明明毛草似的发此刻却滑如蛇,转瞬就脱了手。他不由皱眉不满,三月已转头,竭力用稳定而清晰的声音,玩笑似的说:“褚少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我要价高出整整一倍,你……”
  褚颍川今天本就心情好,还没听她说就哈哈大笑,伸出手很自然地从后搂住三月的肩膀。
  三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褚颍川已经强抓着她的手,在合约上去签她的名字。她全身僵硬,太阳穴上的动脉也突突直跳。她努力的躲,但只能躲进褚颖川的怀里。
  “三月,听话把字签了。”褚颍川哄劝的声音好象很温柔,可他的手臂的却不许她移动分毫,力道大的她心里发怵。
  三月咬着嘴唇,手抑制不住地抖,温热的气息贴在耳边,那样的避无可避让她已经没有力气,一切已经不由得自己做主。可全身的气血则爆裂似的浮动,仿佛要冲破身体……
  等最后一笔终于签完时,三月的病服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褚颖川松开手,三月的手却仍在一颤一颤地抖,连着身体也不住地颤抖。
  褚颍川将她转过身,她只会瞪大眼睛看着他,连浮出一层水光的瞳仁都在收缩,收的过紧就也像是在抖。
  褚颖川站起身仍在笑。
  他俯视,笑着扳住三月尖削得过分的下颌,强迫她看着他,说:“可怜的孩子。”
  猝然闭眼,三月紧紧皱起的眉,使劲儿去推他,但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然后,也许是知道敌不过他的力气,三月突地嘴角浮起笑容,睁开眼不再挣扎。她的瞳仁映着天光,周遭一圈红色的水亮,仍旧颤抖似的,却镜子一样清晰映出褚颖川带着怜惜的神色。于是,三月的笑容更叫绚烂:“我应该去打个电话,告诉我丈夫飞来横祸,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褚颍川这才缓缓松开板着她下颌的手,三月仍旧灿笑着继续说:“让他瞧瞧他的妻子多能干,别人炒房十余间才能挣到的钱,我一次就到手了。”
  褚颍川看着她,像看着一出戏里的演技很假的二流演员,但他反而极有耐心全本看足后,才说:“你们还没结婚。”
  过了几分钟三月抬起头,深深地凝视褚颖川,说:“我见过你的订婚仪式,很漂亮的金色。”
  形容词或许奇怪,但在三月眼中也确实是金光灿灿。那所五星级的酒店,战前就是十里洋场的知名所在,几十年的沉淀下来,就成了身份与品位的象征。
  她被好奇宝宝喜力强拉硬扯,因为她们都属于里面的员工,所以很容易的就扮成服务生偷溜进去。两层的宴会厅,第二层附带休息室。没有平常婚礼的司仪恶搞,没有金华银豆和彩胶,没有圆桌酒席,没有琳琅满目的喧哗和残羹剩肴。她一直躲在二楼,几乎以为自己置身于美剧上流社会盛宴中——镶着金牙子的白理石台阶,金色累叠的香槟,连着杯子都被映成金色。
  满眼衣香鬓影的优雅。
  褚颍川忍不住笑,他那天连领结都是金色的。可他这一笑反倒被理解成另外一层意思,三月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水光,问:“为什么订婚?为什么不直接结婚?”
  褚颖川有些恍惚的回答:“我不知道……”
  这回是三月嗤嗤的笑起来,忍不住想起两年前的夏天,他们在一家新开业的法国餐厅吃甜点,什锦冰激凌浓郁香馥,味道好的叫人尝上一口,就忍不住眯起眼。褚颖川那天虽说不忙,但手机也总是零零星星的响。男人女人,想接的接起来,不想接的扔在一边,就是耐心应酬时,如非必要也没有没有一句准话。
  法国餐厅里的隔扇一色都是磨砂玻璃上,影影绰绰透现出花卉的图案。她一口一口吃着面前特大份的甜品,一面无聊的去细看,不由就发现磨砂玻璃的花纹倒似有些来历,桃花蕾从叶子间探出头来,凹凸花纹间含苞待放,竟然是十分纤巧艳丽的南派画风。
  她突然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无意识地就开口问:“褚颖川,你想过自己要的是什么吗?”
  那时窗外夏日的烈阳正盛,光做底子,一枝桃花透明虚幻的影子就横在褚颖川的脸上。他扬眉一笑,极为惬意的回答:“我不知道。”
  而时间已过去两年,今时今日,他的回答仍旧没变。
  “你一直是这样,两年来一点都没变。以前我还我真喜欢和那样的你在一起。”三月低头又笑,声音轻且柔和,一字一句的说:“可是,现在不行,褚颍川,现在不行。”
  “你说过,三月,你想要安定下来。” 褚颖川也低头看着三月,轻轻地把她垂落胸前的散发捋到耳后。因为是俯视,笑意仿佛被镌刻在嘴角,莫名的高深莫测:“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
  三月手指间转着他那只派克笔把玩,银色笔身刻着云涌的纹路,通体铂金暗自里的张扬,又凉又滑,她几乎拢不住。一个错手,险些溜到地上。
  褚颖川淡淡的说:“我们结婚吧。”
  搁下这句话,褚颍川就大步走了。
  当夜,三月觉得自己睡得极安稳,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安睡过。
  浅蓝色碎花帐子的公主床,垫子松软的犹如刚刚烤好的面包,暖洋洋地只是不想起来。
  有人拍着她,哄着她,低低的温柔的声音像是哄着小孩子:“十五,十五……”然后,三月就惊醒,冷汗淋淋地喘着气,身上是消毒水味道的被子,身下是决不舒适的床垫。窗上挂着的天鹅绒帘子,已经收起,有些发阴的日光正透进来。
  护士正端药进来,一把药丸吃进去,即便水里加了蜂蜜丝丝的甜,也掩不住的舌根发苦。
  等护士出去,三月脱力似的重新躺在床上想,真讨厌的梦,竟然梦到家,明明已经买了个双倍的价钱。
  她明明已经没有家。

  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褚颍川一直没有出现,只派了专业的护理人员,无微不至的照顾。三月并没有在意,但对每天送来的鹅肝汤有些奇怪。在她的老家,迷信鹅肝是补血的圣品,外婆说鹅不属于家禽,而是大型的牲口,不吃五骨杂粮只吃草,所以干净又营养。
  这些褚颖川不可能知道,但细细寻思,就会陷入梦一般的恍惚中,像被扯入一个黑洞,缓缓下沉再下沉。于
  是,她告诉自己,这些老家老事,褚颍川手眼通天,知道也不稀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这样进补里,三月刀口好的很快。就在她病愈已经准备出院的清晨,一个年老的维吾尔族女人出现在病房里。
  那种少数民族特有的深眉浓目,不难看出年轻时的漂亮,但同欧美白种血统一样,一旦过了某个年限,皱纹就像突发的洪水,铺天盖地,触目惊心的衰老。
  女人坐到病床前,用一种奇异语调说:“论出身,论模样你样样都不如舒欢,何苦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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