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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行朝北 下行朝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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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旅客擅自从车窗跳出来,发生意外,或者耽误行程。因此,防止旅客从临时停靠的车上跳下而发生意外,就成了沿线小站春运工作的重要内容。

  为落实春运工作,刘子翔布置召开站务会,通知九点钟开会,过了二十几分钟,除了会议主持人雷宇贵,还有奕辉和张春华外,再没见谁来。

  “人怎么还没到齐?”刘子翔问雷宇贵,“都通知到了吗?”

  “通知到了。”雷宇贵闷声道。

  “那这是为什么?”刘子翔百思不得其解。

  雷宇贵低头不语。再等了会,依然不见有人来,“算了,不开了!”刘子翔郁闷地回站长室。

  看刘子翔在办公桌前呆坐,张春华欲语还休,犹豫了很久,等雷宇贵有事出去了,才悄悄提示说:“这个会,是不是没跟任支书商量啊?”

  刘子翔愕然。这种站长职权范围内的事务,也要任支书点头,足见他的手腕。一个站务会都组织召开不了,自己这个站长顶个屁用。左思右想,刘子翔去了隔壁任杰候的办公室,跟他商量。

  任杰候一直窝在办公室读《三国演义》,他最爱看这本书,而且活学活用。他有意布置大家不来开会,就是要给刘子翔一个下马威,让他明白,这个车站还由不着你刘子翔发号施令。任杰候在樟树湾车站主政七年之久,岂能甘心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权利这玩意就跟玩女人一样,越玩越爱不释手,即使力不从心。

  经过商量,任杰候同意并指导召开了春运工作会议。会上,与会的车站党政工团领导和各班组长一起,共同讨论和通过了依照去年旧版本制订的“春运输工作措施”,安排和宣布“防跳”人员名单。会议由雷宇贵主持,任杰候作了长达两个半小时的重要讲话,刘子翔跟个傻大哥一样等着讲话时,已经是中午吃饭时间,只得随便说了几句,散会。

  会后,在任杰候具体布置和指导下,车站的春运宣传工作全面铺开。黑板报更新了有关春运内容;办公楼外悬挂了宣传横幅;车站醒目处张贴了宣传标语。春运的氛围顿时形成了。

  刘子翔初来乍到,一记闷棍把他高高翘起的尾巴打耷拉了。从前在香花岭车站,才二十几号人,书记、站长一肩挑,自己是绝对的老大。没想到在此遭这样的闷棍,大是郁闷。既然吃瘪,他就开始修养夹着尾巴做人的无上功夫。有一个垂帘听政的老同志在身边虎视眈眈,不头好玩。经过香花岭车站五年多碌碌无为的磨练,他渐渐成为一个简单的人;一个粗俗的人;一个脱离了斗争智慧的人。

  闲着没事,刘子翔跟以前一样看看书、写写毛笔字、吹吹萨克斯。萨克斯,是读初中时,原在地区歌舞剧团任首席萨克斯手的舅舅送的,那时他就利用寒暑假时间跟舅舅学,后来剧团散了,舅舅分流到殡仪馆的乐队,为死人吹奏,也没心思再教,刘子翔就自学自娱,虽不曾出神入化,却也曾经到舞厅乐队客串,挣点外快。在香花岭车站清闲五年,其吹奏水平更是突飞猛进, 这也充分诠释了生活中有得有失的辩证逻辑。

  春运有条不紊地进行。每年春天是电煤(火力电厂使用煤)运输的旺季。大批原煤源源不断发来,电厂卸车能力有限,导致车辆积压的矛盾。一环扣一环,送到电厂专用线的煤车不能及时卸空,到达车站的煤车就无法再送进去,车站的股道占满了,路上源源不断的煤车就不能顺利地进入车站。上面天天喝令车站加强组织,压缩车辆停留时间,加快车辆周转,认真完成“保电煤”的政治任务。

  刘子翔很纳闷:保电煤怎么就跟政治扯上了关系?这年月,凡事都讲究冠冕堂皇。仿佛挂靠了一个高度,就有了钦发的虎符一样气壮山河。纳闷归纳闷,车皮还是要督促电厂抓紧卸。刘子翔几次去电厂敦促,运输车间的张主任每次都应承想办法,可卸车情况丝毫不见好转。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刘子翔心悦诚服地找任杰候商量对策。

  任杰候对电煤卸车矛盾见怪不怪,看刘子翔着急上火的样子,不仅哑然失笑。到底是小车站来的,没见过世面,这点破事就惊慌失措,压不住阵脚。电煤集中到达,电厂的卸车能力受设计限制,一时展不开,这个矛盾路人皆知。上面打雷下雨,那是做官样文章,你跟着咋呼就是,何必当真。

  “任支书,你看,我们要采取什么办法?”刘子翔认真讨教。

  “这个事不急。”任杰候含糊其辞。教出徒弟打师傅,这样的案例不胜枚举,老道的他没有诲人不倦的爱好。

  “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刘子翔从棉衣口袋掏出“精白沙”香烟,抽出一支欲点火。任杰候止住他,道:“我这还有一包好烟,别人送的。”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蓝色硬包装“芙蓉王”香烟给刘子翔,“抽这个。”

  蓝色硬包装“芙蓉王”比“精白沙”的价格高出四倍多,刘子翔也不客气,接了烟开封,抽出一支点上火,美美地猛吸一口。他把烟盒还给任杰候,任杰候摇手,道:“你留着抽。”刘子翔也不推辞,把烟盒塞进口袋。

  “我去电厂找了运输车间的张主任几次,他也答应尽量想办法,争取快卸,但好像没有实际的动作。”刘子翔道。

  说一套,做一套,是单位之间打交道惯用的把戏。任杰候清楚这一套,他对刘子翔来向自己讨教,心里很受用,微笑道:“这很正常。”

  “我了解过,他们主要集中在晚上卸车,白天就是意思意思,这方面造成的影响不小。”

  “这个嘛,他们有他们的算盘。由于用量的关系,白天的电价比晚上的贵,因此,他们白天发的电都尽量卖出去,自己的生产用电就尽量放在晚上。”任杰候道出其中的奥秘。

  “哦,是这样啊!”对铁路而言,车皮是运输工具,运输工具不能正常流通,就是损失。刘子翔不乐意了,“效益最大化,是企业的追求。但他们这样做不地道。他们的效益上来了,我们的车皮积压了,这是明显的损人利己。”

  大一统的铁路效率清算方式一直是本糊涂帐,铁路的运输收入是由铁道部统一掌管和清算,下面站段任务指标的完成基本是沿着一种惯性,只要大抵做得能够交差就成,像这种盈亏没有实际的意义,大家就是跟着上面喊喊罢了,真正需要关心的是现实的利益。这也是任杰候心中所想。他“嘿嘿”笑道:“硬来是没用的,主动权不在我们手上。这事我有经验,你刚来不久,多熟悉熟悉情况,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会盯着的。”

  任杰候话里的意思刘子翔明白,就是这摊子事你就别管了,你该玩就玩,该喝就喝。总之,酒肉穿肠过,车站你少管。

  刘子翔觉得这是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他不甘心地道:“这事我得好好琢磨。好,你先忙着,我再去货运室看看。”与任杰候商量对策不得要领,干脆去找张雅红。

  进了货运领班办公室,任杰候开门见山道: “电厂的车皮卸得太慢,车辆都积压着,上面天天追,你有什么办法吗?” 

  张雅红摇头,很无奈地道:“电厂单位大、牌子大,惹不起啊!” 

  “以前你们是怎么操作的?用什么办法去督促他们?” 

  “还不就是尽量说好话,请求他们抓紧卸,实在不行,就在‘运输报表’统计上做做手脚,把车辆停留时间做小一点唬弄上面。” 

  “还有其他办法没有?”现在电脑联网了,车辆的到达、发出时间一目了然,统计上做手脚的招数行不通了,科学就是科学,容不得虚假。沮丧之余,刘子翔对铁路的发展又沾沾自喜起来。 

  张雅红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有规定,超过了规定的卸车时间,可以收取‘货车延时使用费’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刘子翔知道有关规定,但毕竟没有具体操作过,不是很有把握。 

  “按道理可以收,《货物运输管理规程》中有这规定。不过规定是规定,核收起来恐怕很难。” 

  “为什么?”刘子翔大为不解,“这又不是乱收费。有章可循的怕什么?” 

  张雅红觉得他实在是幼稚,现在,“电煤”就像贡品,谁敢轻举妄动。不问青红皂白地下刀子,到时候怎么下台?张雅红对刘子翔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排斥感和不安,以前她跟任杰候、雷宇贵是一驾马车上的三匹马,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块使,把个车站捏得紧紧的,很是惬意。刘子翔一来,打破了这个格局,以后会怎样让她很是忧虑。 

  “有些事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的。”张雅红避实就虚地说。 

  刘子翔问道:“你说说,怎么个不简单?” 

  “我们以前也试过去收,人家一个电话找上去,上面马上就有人出面帮他们说话了。胳臂拧不过大腿,最后搞得我们自己下不了台。” 

  刘子翔何尝不明白其中的奥秘,这年头,有几个不是拿着公章干私活啊!很多事就这样颠倒黑白。他想了想,道:“你现在就统计好,把现在货位上已经超过规定卸车时间的这批车皮的‘货车使用费’的核收票据开出来,给电厂送过去。” 

  “这样不妥吧?还是先给他们吹吹风,到时候,我们也有个退路。” 

  “我就是要让生米煮成熟饭。”刘子翔斩钉截铁地,“我才懒得去管他们这个关系、那个关系的。我们是火车站,又不是关系站,有什么关系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张雅红仍觉不妥,建议道:“这件事,是不是要跟任支书商量下?”

  刘子翔听了心里大不舒服。堂堂一个站长,处处受牵制,跟个小媳妇样的,长此以往,如何了得?不专权,但并不等于就是一个软柿子,由人拿捏。他尽量压制自己的恼怒,道:“回头,我跟他说说。你先按我说的做,半小时内,将核收票据送到电厂。”

  等刘子翔离开了,张雅红立即给任杰候去了电话作了汇报。任杰候一听,头都大了:这家伙真不知天高地厚!电厂这个马蜂窝能够随便捅吗?不知天高地厚!继尓一想,让他碰碰钉子也好,碰得头破血流就老实了。

  一纸“货车使用费”核收票据送到华天电厂,运输公司的张主任坐不住了,驱车来车站。

  到处找不着刘子翔,谁知道他此时正躲在宿舍里睡午觉,这是他在香花岭车站培养的良好习惯。天高皇帝远。香花岭车站那个不起眼的车站对于别人来说是被遗忘的角落,没有甜头,但也就没有多少纷争,像一个世外桃源,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对于耐得住寂寞的人,那是最好的去处,偏偏刘子翔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家伙。

  任杰候只得拨了手机。刘子翔迷迷糊糊接了电话,起来去站长室。一露面,张经理就道:“刘站长,你这一手可真厉害呀。”

  刘子翔睡意未消,苦笑道:“没办法呀,张主任,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煤卸不下,车辆积压,上面领导天天追,我可是坐在油锅里,难受啊。如今,‘保电煤’都搁在政治的高度了,大家谁不是如履薄冰啊!” 

  “刘站长,你刚来,可能有些事情还不太了解,任站长很清楚,我们两家以前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有事都互照应着,你还,我好,大家好!” 

  “这些,任站长都对我说过,车站许多方面一直都仰仗你们关照的,以前是这样,今后还应该是这样。按照流行的说法,你们是我们的上帝,是衣食父母啊!。”刘子翔微微一笑,大家也各怀心思的笑着。 

  “刘站长,你看这‘货车使用费’的事可不可以从长计宜?以前可从来没有收过的。”张主任跟车站打交道多年,从来没有如此陪着笑脸的。问题不只是收一点钱,关键在于这个口子不能开,于公于私都不行。于公,自己的单位蒙受损失,口子一开,跟着以后就会有更大的损失。于私,如果这样的口子开在自己手上,自己就会在领导眼前产生信任危机。他盯着刘子翔那张很无辜的脸。 

  “以前?这我就不知道了。”刘子翔望着任杰候,把球踢给他,“具体情况要问任书记。” 

  “这个,这个。”作壁上观的任杰候有些突然,“今年情况有些特殊,以前矛盾没有这样突出,上面也没怎么追,考虑到两家的关系,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我们作了技术处理。实际上,我们以前那样做,从铁路利益来说是不妥的。现在是‘亡羊补牢’。” 

  “我们也是跟上面有个交代。张主任你应该能理解。其实,目前我们两家最难受的就是我们这些基层小萝卜头了,电煤要保,车辆也要周转,上面的开口一句话,我们下面做事的人就在夹缝里穷折腾!”  

  “总还有其他办法吧?”张主任紧追不放。 

  “你们想办法抓紧卸车,也不要老等着晚上电价低再开工,白天也加把劲,把煤槽的煤及时转走,尽快卸车,事情不就解决了?”刘子翔点题,“哈哈,许多事情,如果认真起来,还是能够办到的。当然,如果你们实在有困难,我们还可以给发货站发电报,让他们停止或者限量发货,以缓解你们的压力。张主任,你看呢?”

  这家伙不粗糙啊?话说得有理有节,还知道暗中威胁。隔岸观火的任杰候也暗暗称奇。

  “那就不必了,刘站长,这样会把事情搞大的。”张主任不无威胁地,“你知道,保‘电煤’是中央的指示精神,是政治任务,搞不好,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刘子翔满不在乎道:“狗屁的政治任务。企业就是企业,何必拉虎皮做大旗!我嘛,就是一个小站长,没什么政治水平,我就知道‘站在哪山唱哪山的歌’,你把车皮及时卸空了,才是道理。” 

  话说得比较难听,但也是上上下下心照不宣的事实。风风雨雨改革几十年,一些利益集团渐渐坐大,呼风唤雨,在所难免。人家都改头换面,而以前的铁路老大哥,如今成了老大难。

  “非得这样吗?”张主任口风硬了。

  “你是不是还有其它好办法,张主任?”刘子翔以问作答。

  “哼!”张主任拂袖而去。

  上汽车前,张主任与送行的任杰候讨教方略。打了多年交道,张主任清楚任杰候城府深,但相比之下还是比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小子好接触。打交道,就怕遇上无欲无求的家伙,这样的人做事没有顾忌,我行我素,甚是难缠。 

  “任书记,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们两家关系一直都不错的啊!这次,你们怎么做得这么绝啊?”张主任埋怨道。 

  “唉,这事,他没跟我商量,就把生米做成了熟饭。”任杰候解释,“他才来不久,不知道深浅,有些事,我也不好怎么说。” 

  “还有办法挽救吗?” 

  任杰候摇头,叹息道:“这次没办法了,票据开出来了,谁来说情都没用。还好,钱不多,就千把块钱,你们这么大的单位,也不差这几个钱。” 

  “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关键是这个口子不能开啊!”张主任很懊恼。 

  任杰候点头表示理解,有感而发道:“现在的年轻人啦,办事图痛快、讲魄力,也不顾惜兄弟单位的感情,以后呀——还是不说了。”

  接下来的电煤卸车情况有所好转。刘子翔沾沾自喜。谁说老虎屁股摸不得?自己不照样摸了!

  卸卸卸,我要把你大卸八块!段里主管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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